陆天明拒绝在镀铬公司的材料上签名，影响到其他学员都没签名。
    这让曹春始料不及。
    在曹春看来，大家吃了喝了，也拿了。无论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还是出于情面。都应该在材料上签上一个名字。
    镀铬公司的这份材料意义很深远，也很重要。他们需要拿着这份签满了学员班名字的材料，去县委县政府汇报。
    他们要让学员班的学员为他们背书。
    镀铬公司因为民怨极大，山南县委县政府已经下令县环保局在积极跟进了。县里态度很明朗，如果群众反映的都是事实，山南县将有可能要求关闭镀铬公司。直到改造成功后才可以继续生产。
    这对镀铬公司而言，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当初，镀铬公司之所以选择落地山南，不仅仅是因为山南县给了他们政策上最大的支持，关键一点是山南县在环保的问题上，给他们开了一扇天窗。
    这扇天窗就是山南县对他们的建厂，没有环保上的要求。
    镀铬公司最大的投入，就在环保投资上。如果他们按照规定建设环保设施，这对公司而言，就是一笔巨大的投入。
    建厂伊始，这些问题还没暴露出来。
    随着公司业务蒸蒸日上，排污的情况也日趋严重。最终导致公司排出来的污水，不但污染了四周的河流小溪，也将周围十公里之内的地表水完全污染了。
    群众举报、上访在一年前就开始了。但是县里考虑到对镀铬公司的影响，一直拖着没有解决。
    毕竟，镀铬公司对地方经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查下去，势必就是关门的结果。
    可是不查，民怨又太大。已经有迹象表明，有群众准备越级上访了。
    县里有意让镀铬公司拿出一笔钱来搞环保建设。甚至承诺会给予他们一定的补偿。
    但是，镀铬公司却不愿按照县里的意愿办。毕竟，投资改造排污设施设备，将会把他们近三年以来的利润全赔进去。
    曹春很清楚县领导的想法。他们不想关闭镀铬公司，也不希望被举报上访烦恼。
    如果这时候拿着党校这批学员的集体签名来证明群众举报上访是错误的，县里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
    然而，曹春还是失算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天明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一点面子都不给，拂袖而去。
    下午的活动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没车送大家回来，所以都只能自己想办法回党校。
    镀铬公司与党校刚好隔着一座山南县城。陆天明便决定步行回去。
    其他学员不想走路，纷纷打电话找车接他们。
    陆天明走了不到十分钟，身边突然嘎地停下来一台车。
    张悦坐在车里招呼他道：“陆天明，上车。”
    陆天明看了一眼，发现开车的居然是丁晓萌。便笑着说道：“张副书记，你还请丁书记来接你了呀。”
    “不行呀？”张悦得意地说道：“别人能叫到人接他们。我们团委难道就没人了？”
    陆天明没有推脱客气，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这是丁晓萌旅游回来，他们第一次见面。
    丁晓萌出国旅游，缘由陆天明的失约。两人的感情受此挫折之后，明显没有了过去的和谐。
    张悦像一只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地说道：“陆天明，你今天的表现，真牛叉。”
    陆天明道：“我没做什么啊。”
    “你没见到，你拂袖而去的样子有多潇洒。你没见曹春的脸色有多难看。这等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啊。”
    丁晓萌狐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张悦笑嘻嘻道：“丁书记，你是不知道曹春这个人有多阴险。今天如果不是陆天明带头，我们这批人都会被他拖下水了。”
    “拖下水？”丁晓萌愈发迷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悦便将党校学员集体搞活动，在饮料厂、一口香公司吃吃喝喝，又在山南宾馆集体进餐，拿红包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兴奋不已道：“你是不知道啊，起初大家听说搞活动是曹春拉来的赞助，都在赞扬曹春的能力很强。谁都没想到，曹春会在前面给我们挖一个坑，让我们跳。”
    丁晓萌显然听明白了，哼了一声道：“你们这是咎由自取。”
    张悦道：“丁书记，这都是曹春一手安排的。我们没要求他啊。”
    “你们觉得，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丁晓萌冷冷说道：“难道你们看不好出来县里的意思？县里如果想关闭镀铬公司，不早就一纸行文关了？县里一直拖着没关，就一定有考虑啊。说不定，曹春这样做，就是县里的意思。”
    “县里的意思？”张悦瞪大眼道：“不可能吧？县领导谁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丁晓萌没有出声，专心致志地开她的车。
    陆天明看似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县里主管工业的是哪位领导？”
    张悦脱口而出道：“是肖县长。肖县长主管工业。难道是他？”
    话一出口，她惊得先捂住了嘴巴，小声说道：“不会吧？县领导敢拿群众健康开玩笑？”
    丁晓萌道：“都不要胡乱猜测了。没签名，不是坏事。”
    车进了城区，张悦借口买东西，先下了车。
    陆天明和丁晓萌都明白，张悦这是故意给他们制造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张悦一下车，丁晓萌便问他，“你去哪？我送你。”
    陆天明讪讪笑道：“我也在这里下吧。不麻烦你了。”
    “坐着。”丁晓萌冷冷说道，启动了车。
    “你还没给我一个解释。”丁晓萌突然说道：“陆天明，你想解释吗？”
    陆天明低声道：“解释什么？”
    丁晓萌猛地一脚急刹，陆天明控制不住，身体随着刹车猛地往前一冲，嘴巴便磕到了前排座位上。
    这一磕，便将嘴唇磕出了血来。
    丁晓萌见他嘴唇流血了，似乎有些慌乱，又有些心痛，连忙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埋怨道：“这么大的人了，坐都坐不稳吗？”
    陆天明尴尬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提醒她道：“你刹车也不打声招呼。”
    丁晓萌道：“我要打什么招呼？你失约，打招呼了吗？”
    陆天明便沉默不出声。
    “陆天明，今天我们把话敞开了说，好吗？”丁晓萌轻轻叹口气道：“你失约，是因为费琳的原因，还是你自己没考虑好？”
    “费琳？”陆天明苦笑道：“你怎么扯上人家了？”
    “心痛了？是吧？”丁晓萌冷笑道：“谁看不出来啊，她就喜欢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态度，不就是想博得别人同情吗？”
    陆天明道：“她是个病人。”
    “对呀。自己都得了绝症了，还没看清事实吗？”丁晓萌愤怒道：“她那样的人，太自私了。”
    陆天明纠正她道：“你这样背后说人，不好。”
    “我就说了，你怎么样吧。”丁晓萌气恼地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她费琳就是看不得别人比她好。”
    “你这是无理取闹了啊。”陆天明叹口气问道：“你还没说，谁陪你去旅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