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重逢,陆天明心里又激动,又羞愧。
当初在读大学期间,他被视为最有前途和希望的人。导师在不少场合表态,他准备将陆天明收为关门弟子。他要将自己一生所学,倾囊相授给陆天明。
导师不但在医学界有着极高的声誉。而且在政商界有着非常广泛的人脉。
导师的计划,是将他从硕士培养到博士,然后在他的实验室做三年博士后,再去国外交流学习两年。
但是,导师的计划被陆天明打破了。
陆天明硕士毕业后,坚决要求到社会实践,进入医疗界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谁料天不遂人愿,他被县级以上的医疗单位拒之门外。
曾经有人劝过他,让他重返校园,继续跟着导师。
陆天明却坚持“好马不吃回头草”,他义无反顾投身到了社会的洪流中来了。
社会无情的鞭挞让他深切感受到了险恶与黑暗。然而,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他希望自己是一束光,照亮整个世界。
在温玉面前,一股来自心底的羞愧感,让他几乎无颜面对他。毕竟,毕业几年来,他差不多就是一事无成的状态。
至于温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山南县,他除了惊喜,无暇去想其他。
一路过去,陆天明惊异地发现,所有人对温玉恭敬有加。
山南县党校迎来这么多高级领导,这是党校自建立以来,来的级别最高的领导。
党校校长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忙前忙后,招呼着所有来宾。
按照事先定好的流程,领导在党校将会停留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燕京老领导主要是与屈教授座谈交流,了解屈教授关于山南革命根据地的历史文献的研究成果。
到了会议室门口,温玉让陆天明在门外等候。他进去了会议室。
燕京老领导到访,安全保卫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如果不是温玉带领,陆天明想进入到会议室的门口,断无可能。
老领导虽然退下来了,安保措施依旧没有多少改变。
老领导贴身的保卫人员,来自燕京。
外围是省公安厅的保卫人员。
第三层才是衡岳市安排的保卫人员。
以陆天明的身份,能进入到第三层包围圈,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有温玉带领,他就能直达核心圈。
温玉进去一会后,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红光满面的老人健步从会议室出来了。
“小陆同志,你好啊。”老人笑吟吟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陆天明,伸出他的手来要与他握。
陆天明愣了一下,赶紧伸过去双手,握住老人的手。
“小陆啊,咱见过面。”老人声音洪亮,说话中气十足。
“见过面?”陆天明心里一阵乱跳。他努力地想回忆,自己究竟在哪见过老人。
他在燕京读书期间,确实见过不少领导。但那都是跟随导师一起见过的。而且那时候的他,身份只是导师的一个学生,完全没有与领导直接打交道的机会。
导师是顶级名医,经常被请去给老领导看病。
但陆天明此刻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老人了。
老人见他愣怔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他一只手轻轻拍着陆天明的手背,笑而不语。
陆天明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首长,您是......”
老领导牵着他的手,亲热说道:“小陆,进去聊。”
陆天明被老领导领进会议室,让一会议室的人都感到十分惊讶。
赵副省长看着陆天明狐疑地问道:“秦老,您这是......”
到这时,陆天明才知道老人姓秦。
他愈发迷惑了,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跟随导师确实见过不少领导,但从未有一个姓秦的首长。
秦老让陆天明与他并排而坐,自始至终,他牵着陆天明的手就没松开过。
看着一屋子的大小领导,陆天明心里惶恐不安。他没敢完全坐实,只坐了半个屁股。
面对赵副省长的询问,秦老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话,“我们是朋友。”
秦老是高龄老人,干了一辈子的革命。什么时候与陆天明这种年龄的小朋友成了朋友?
赵副省长惊疑地说道:“秦老,你们是朋友?”
秦老缓缓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当然,陆天明不会知道,这位秦老的地位有多高。
秦老的身份,陆天明是不敢去想象的。一个能让副省长亲自陪同,鞍前马后服务的人,其身份与地位,高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
秦老对屈教授的研究很感兴趣。他笑呵呵地表示,自从第一次见到过屈教授的研究文章后,以后屈教授发表的所有关于山南革命根据地的文章,他都仔细阅读过。
秦老表示,山南的这段革命历史不能被遗忘。虽说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却为革命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他深情地回忆,他还没有枪杆子高的时候,就进入了革命队伍。
那时候,山南游击队的名声,常常让反动派闻风丧胆。
作为队伍中最年轻的战士,秦老当时是队伍中唯一自由出入县城和乡村的小通讯员。
那时候的秦老,常常是一副逃荒讨饭人的模样。没人会注意到他这么一个瘦小的孩子,会将各种各样的情报传递到队伍里去。
由于秦老传递情报及时,以至于山南游击队神出鬼没,一直没有遭受到反动派最残酷的打击。
山南游击队主要活动地点就在苦水乡的乌鸦坳。游击队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根据地,在于乌鸦坳是一个天然的兵家必争之地。
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地形,成为游击队的天然保护屏障。
秦老回忆到这里时,他显然激动了起来,嘴唇哆嗦着说道:“同志们啊,当年的斗争究竟有多残酷,真是一言难尽。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乌鸦坳的老百姓舍身保护我们,我们游击队未必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有回来看望乡亲,我对不起他们啊。我欠老乡们一个说法啊。”
赵副省长道:“秦老啊,老百姓会理解您的。”
秦老摇摇头道:“老百姓才是我们的真正的衣食父母。我这么多年没回来,内心是有愧的。”
费县长赶紧说道:“首长,我们在乌鸦坳建有一座革命历史纪念馆。您还记得吗?这是您当年的指示。”
秦老叹道:“好。我要谢谢你们。我这次来,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了。我在死之前,能到自己战斗过的地方走走,看看,没有遗憾了。”
赵副省长道:“对啊,秦老,明天我们陪您去乌鸦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