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谈话的深入，陆天明隐隐约约听出来了一些味道。
    黄冕一直在试图给他打预防针一样。
    “汪书记来我们山南县，是我们山南人民的幸运。”黄冕的话题，逐渐偏移了选举内容，“汪书记过去在燕京任职，人脉广，关系硬。这对我们山南啊，可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发展机遇。”
    “但是，汪书记过去没在基层工作过。对基层的工作还是存在不少的误解。”黄冕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我们可以理解，汪书记还年轻嘛。”
    陆天明不明白黄冕突然提起汪浩来说事，目的是什么。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黄主任，汪书记对本次人大会议有什么指示吗？”
    黄冕笑了笑道：“汪书记还是很懂得界限的。人大工作一直是我在负责。”
    陆天明哦了一声，笑笑道：“泾渭分明。”
    “我工作这么多年，有一个很深的感触。”黄冕像分享经验一样的说道：“地方工作，还是需要懂得地方的同志来负责比较合适。比如肖科同志，他从基层一步一步，稳打稳扎上来，这样的同志，工作经验相当丰富啊。”
    陆天明跟着说道：“是啊，肖县长在群众中的口碑很好。”
    黄冕突然压低声说道：“我说句心里话，汪书记能力强，本事大，但遗憾的是人家来我们山南，只是一个过渡。我们千万不能抱着人家会扎根我们山南的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真正的地方工作，还是需要地方的同志去努力。”
    陆天明道：“黄主任您说得对。这段时间，县里的工作一直是肖县长在主持。”
    “天明啊，你说说看，肖科这样的同志，我们应不应当给他一个平台，让他更多发挥他的能力，带领我们山南走上一条小康之路？”
    陆天明道：“应该。”
    黄冕笑笑道：“天明啊，你是个看问题很透彻的同志啊。不错不错。”
    又聊了几句，黄冕道：“本来这个时候啊，我应该去你们驻地看望大家的。但是这次汪书记有交代，取消会前看望代表的程序。汪书记的意思，可能是担心影响到选举结果。”
    陆天明终于听明白了一个意思。黄冕绕了一个大圈子，其实就一句话，他希望肖科这次被选上。
    他一下就联想到了黄嘉创暗中联系县人大代表的事。
    黄嘉创联系县人大代表，表面看是在暗中进行的。但影响这么大的事，作为县人大主任的黄冕，不可能一无所知。
    换句话说，黄嘉创的行为，不但黄冕全部掌握情况，而且得到了他的默许。
    “再说说你们苦水乡黄嘉创被罢免代表资格的事吧。”黄冕轻轻叹口气道：“这个黄冕，太不严肃了。天明同志，你知道县人大常委会为什么支持罢免他资格的原因吗？”
    陆天明缓缓摇头道：“不是很清楚。”
    黄冕小声说道：“有个情况，我们都差点蒙在鼓里了。这个黄嘉创啊，他做了一件被纪律所不容许的事出来了。他怎么能去干这样的事呢？”
    “不过，我们应该理解他的行为。他也是希望山南县好。”黄冕道：“黄嘉创到今天为止，已经是两届县人大代表了。不可否认，他做了不少事。特别在慈善方面的表现，可圈可点。我们这次为什么不能容忍他？就是因为他触到了根本啊。”
    陆天明开玩笑道：“黄嘉创当人大代表，他代表的不是人民，而是人。”
    “这样也好。谁都不可以保证自己的队伍完全纯洁嘛。”黄冕笑笑道：“我们的机制，就是能够及时清除腐肉，保证健康。”
    谈话进行了快一个小时，黄冕才终于结束谈话。
    陆天明一出来，姚明山便迎了上来，低声说道：“陆书记，肖县长去我们代表团看望大家了。”
    陆天明狐疑地问了一句，“我刚才听黄主任说，今年不是取消领导慰问环节了吗？”
    姚明山吃了一惊道：“有这样的决定？”
    陆天明眉头微皱说道：“我也是刚听黄主任说的。说这是汪书记的意见。”
    “汪书记啊。”姚明山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汪书记的话，不作数。”
    “什么意思？”陆天明惊异道：“汪书记是山南县一把手，他说的话还能不作数？老姚，你可不能乱说。”
    姚明山压低声道：“陆书记，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全山南县都在说，汪书记一个嘴上无毛，手高眼低的人来我们山南，他是来捞政绩的，并不是真正想来帮我们山南的。”
    陆天明哭笑不得道：“老姚，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姚明山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可不是谣言。陆书记想想啊，汪书记他一个燕京人，真会留在我们山南吃苦吗？人家就是来捞政治资本的。山南搞好搞坏，与他有什么关系？时间一到，人家就拍拍屁股走人，高升去了。他留下的烂摊子，还不是要靠我们这些人来收拾？”
    陆天明纠正他道：“老姚，你怎么能用这种思想来看领导？”
    姚明山嘿嘿笑道：“我只是把大家的心里话说出来而已。事实还真是我说的这样，不信，到时候你看，不管山南搞好搞坏，人家是不是拍屁股走人高升。”
    “你不同。”姚明山解释着说道：“首先，陆书记你本身就是山南人。山南是你家乡。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家乡搞坏的，都希望把家乡建设得越来越好。再说，陆书记你也是草根出身的，深懂民间疾苦。所以，大家都相信你。”
    陆天明心里想，姚明山的这番话，究竟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慨，还是听多了社会上的一些传言所致？
    他不由想起汪浩在他面前的抱怨。汪浩说，在山南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拳击手，而对手，却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他每使尽全力打出去的一拳，最后都化解在软绵绵的棉花堆上了。
    汪浩的抱怨，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他被架空了。
    回到驻地，朱玉水便凑了过来，兴冲冲地说道：“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刚才肖县长来看望大家了，一直在问你们去了哪。”
    姚明山道：“我们不是去了黄主任办公室吗？”
    朱玉水道：“肖县长在问，我们苦水乡提议罢免了黄嘉创，有没有考虑增补一名新代表。”
    “没那么快吧。”姚明山道：“罢免通告才刚出来。难道我随便叫一个阿猫阿狗补上？”
    朱玉水抱怨道：“姚主席，你这是骂我们都是阿猫阿狗啊。”
    “谁骂你了？”姚明山笑笑道：“老朱，好好休息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开会。”
    朱玉水咧开嘴笑道：“到了县里，怎么也不能呆在宾馆房间睡觉啊。姚主席，我请你洗脚去。”
    姚明山讪讪看了陆天明一眼道：“滚一边去，老朱，你奶奶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样的玩笑？”
    “我不开玩笑啊。明天不就是投票选举吗？”朱玉水不屑地说道：“到时候，在名字后面打个勾，画把叉，还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