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一切色彩渐渐褪去,只剩无边无际的黑暗。
“你又跑去见姓谢的了!是不是!”
“谁知道是不是你和那姓谢的生的?”
“孟欣!你看看这是什么!你居然敢瞒着我,和姓谢的通书信!”
“你根本不知道,你妈做了什么!”
“你也要和你妈一样,去找那个姓谢的,是不是!”
......
那些零碎的记忆,断续的话语,一点一滴的浮现在许梓衿脑海,化作密密麻麻的冰针,向他扎来,又疼又冷,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想蜷缩起来,抱紧自己抵御寒冷,缓解疼痛。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有力的圈住他肩膀,将他往怀里带,给他输送源源不断的暖流。
随后,耳边响起熟悉的温和嗓音,很轻却很坚定,充满安抚性。
“宝宝,我在呢,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别怕。”
一遍一遍的重复,想将他唤醒,从黑暗中拉回来。
盛清听到许梓衿问春风老师姓氏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在春风老师给出回答后,他看许梓衿瞬间苍白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春风老师就是他父母每次吵架时,提到的那位,‘姓谢的’。
盛清紧紧抱住许梓衿,手一下又一下,轻拍他的后背,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唤他,告诉他,自己在这里。
谢春风看到眼前这样的场景,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担忧。
许梓衿在盛清怀里渐渐平复下来。
谢春风看到他缓下来,也松了口气。
他眼眶湿润发红,微风拂过,打了个寒颤,吸了吸鼻子。
半晌,谢春风深吸一口气,对着盛清说:“风大,去我办公室聊聊吧。”
盛清抬头,看到谢春风这般颓丧悲哀的样子,有些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春风老师,温和宽厚,和蔼可亲,平常说话也很温柔,面对学生的提问,都会耐心的解答,很受学生的尊敬与喜爱,所以才会被大家亲切的称为,“春风老师”。
而此刻,竟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好。”盛清迟疑的回。
谢春风又看了眼被盛清抱在怀里的许梓衿,才缓慢的转身,先离开这里,去向他的办公室。
许梓衿趴在盛清肩上,还是有些轻微的抖。
盛清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知道他现在已经缓下来了,这才柔声问:“宝宝,好点了吗?”
“嗯。”许梓衿趴在他肩上,轻微点头。
盛清没再说什么,也不催他,依然一下一下的轻拍他后背。
过了会儿,许梓衿从他怀里出来,眼睛有些红。
低着头,小声说:“我听到了,我们走吧,别让老师等太久。”
说完后,转身就想走。
转身的一瞬间,胳膊被人拉住,许梓衿来不及反应,就被拉了回去,随后,唇就被堵上了。
这个吻来的太快,太猝不及防,许梓衿瞳孔放大,双眼放空般的呆滞在原地。
盛清右手抚上他的脸颊,缓慢轻柔的碾磨他唇瓣,这是个充满安抚性意味的吻。
在他的温柔安抚下,许梓衿终于回过神,缓缓闭上眼,双手环住盛清的腰,试着回应。
两人站在教学楼后墙处,彼时,微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树下少年相拥在一起,接了一个温柔至极的吻。
略微分开后,额头相抵,盛清看到许梓衿发红的眼眶,心疼的亲了亲。
沙哑的开口,“宝宝,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有人爱,你有家的,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许梓衿刚接过吻,脸上有些红晕,听到盛清的话,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视线向上,对上盛清眼中的温柔与珍视,哑声回了个“好”。
-
五楼,教师办公室内。
今天周末,办公室也没什么老师,很安静。
谢春风让他俩进来坐下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泡了两杯茶放到他俩面前,温和道:“尝尝这个新到的茶叶,味道清冽甘甜,很适合你们年轻人喝。”
谢春风,毕竟是盛清的大学老师,出于礼貌,他拿起喝了口,笑着回,“确实不错,谢谢春风老师。”
谢春风温柔的笑了下,但看到坐在盛清旁边,手放在身前,碰都没碰杯子的许梓衿,嘴角弧度顷刻变平。
他叹了口气,走到两人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又看了眼许梓衿,心里的情绪很复杂,愧疚、难堪、悲伤......太多太多,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口气,沙哑的说:“我认识你母亲,孟欣。”
许梓衿这才抬头,看向他。
谢春风看到他那双眼睛,透过琥珀色的瞳膜,穿越时空的屏障,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苍溪市临江县胡杏村。
晚风吹过广袤的旷野,及膝的野草随风摇曳。
少男少女正畅想,谈论未来。
孟欣和谢春风牵着手,迎着晚风往前走,身旁的许长哲双手插在裤兜里,肆意散漫。
孟欣还穿着歌舞团表演的白色长裙,勾勒出她的盈盈细腰。
她眼波流转,忽然想到什么,柔声问:“哎,对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谢春风看着她被风吹起的长发,漂亮的眼睛,内心无比悸动。
他伸手将孟欣的一缕被风吹到脸上的秀发,温柔的挽到耳后,才温和的回,“我想做一名老师,教书育人。”
孟欣对着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你肯定可以的!到时候,我们孩子的教育问题就不用愁了!如果是个女孩,我还能教她唱歌跳舞!要是男孩的话......”
孟欣想了一下,狡黠道:“男孩也让他唱歌跳舞!哈哈哈。”
谢春风笑着止住她这想法,“欣欣,我们还小呢,你就想到以后的孩子了?而且,你是女孩子,要矜持一点。”
孟欣不以为意,“想想怎么了?反正,我们以后一定会结婚的!迟早的事嘛。难不成——”
她略微眯起眼,狐疑道:“你还会喜欢上别人吗?和别人结婚?”
谢春风吓的着急忙慌解释,“怎么可能!不喜欢别人,就喜欢你!只会和你结婚。”
孟欣被他这反应和坚定的表意逗笑。
得逞般笑着着说:“逗你玩的,我相信你。”
谢春风这才放下心。
随后,孟欣转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许长哲,“长哲,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许长哲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波动,平淡道:“我应该继承家业,做房地产的生意吧。”
谢春风闻言,鼓励他,“房地产好啊,未来发展广阔。而且,你从小就耳濡目染,以后一定是大老板。”
孟欣也点头附和,觉得他这个梦想一定能成真。
许长哲对着两人笑了笑,插兜看向远处即将彻底落山的夕阳。
当时的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与憧憬,所有美好的幻想和奇遇都会发生。
然而,突发的意外,让这一切都成为泡沫幻影,永远停留在了那片旷野。
那天,下着毛毛细雨,谢春风撑着伞,和往常一样去歌舞团排练的地方,接孟欣回家。
和之前每次都一样,许长哲早就撑伞站在了门前。
“长哲,又来接你表妹啊。”
谢春风走过去,和他并肩站着。
“嗯。”
许长哲还是平日里的样子,话很少。
谢春风早就习惯了,主动找话题,“对了,晚上,我和欣欣打算去山上看萤火虫,你和你表妹——”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驶来的一辆黑色轿车里,有人叫了他一声。
“春风!”
谢春风和许长哲同时回头,黑色轿车正好停在他俩面前。
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他们村的村主任,叫章华。
章华有些胖,一下车就挤到谢春风伞下。
“主任,您,您这是——”
谢春风有些不解的问。
章华拍了拍身上的雨点,才看着他,激动的说:“春风!有一个好消息!你的学业分数和那几篇文章,被东宁大学的领导看中了!”
“他们很欣赏你!你的学业分数也够的上东大,他们想带你去东大接受更好的教育!”
谢春风愣了几秒,也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真的!”
“当然了!”章华说着,就把他往车里推,“我本来要去你家找你的,没想到路上就碰到了!快快快,上车上车。”
谢春风激动归激动,理智尚存,疑惑道:“您这是做什么?上车干吗?”
章华边推他,边解释,“去东宁啊!快点快点,一会儿来不及了,领导们还要赶车呢。”
“东,东宁?现在?”
章华:“是啊。”
谢春风有些急了,“不是,这也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啊?我,我还没和父母告别,还没和欣欣说一声呢。”
章华比他更急,“准备什么?去那边后,有人给你安排的,什么都不会缺!你父母那边,我去通知。你快点吧,人家领导还要赶回去开会呢。”
谢春风被他推的,大半个身子都进了车里,闻言又挣扎了起来,“那欣欣呢?我还没和欣欣说一声呢。我——”
“哎呀!你给她写封信嘛,反正到了那边之后,你们还能联系啊。我跟你说,机会就这一次,人家领导专门过来考察你,带你走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谢春风最后在车后座上,弯腰匆忙写了一封告别信,让守在歌舞团外的许长哲转交给孟欣。
临走前拜托道:“长哲,麻烦你了。再帮我转告一句,‘匆忙南下求学业,来不及见面告别,我很抱歉。等来年开春,杏花微雨时,我就回来娶她。’”
谢春风就这么被匆忙的带去了东宁;而孟欣还在为两天后的歌舞表演,努力排练中;许长哲手里拿着那封要转交的告别信,撑伞站在风雨中。
那时的他,根本想不到,未曾见面的告别成了他终身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