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维舟跟着青霜进了二门,迈过垂花门,只见院中翠竹摇曳,虽已是初冬,但依旧青翠欲滴。
翠竹旁有一张石桌,袁绍辉一个人大马金刀端坐,桌上并不见茶盏小食,倒像是枯坐了许久的样子。
宁维舟上前见礼:“见过外祖父!”
袁绍辉面沉如水,一双虎目暗得发幽,听了宁维舟的声音,才像惊醒般抬头;
“……来了!”
“嗯!”
“进去见见你岳母吧!”
“是!”
宁维舟直起腰,继续向前两步,却听袁绍辉又叮嘱道:
“记得说些高兴的,别让她再哭了!”
“是!”
宁维舟又应下,
到了门口,青霜正要抬手敲门,宁维舟突然摆手制止!
他抬起双手,从发冠开始,一一整理,
其实从宫里来的路上,他已经检查过许多遍,就连骑马都不敢,怕把衣裳坐出太多的褶皱。
刚才在皇帝面前混不吝的人,现在面容沉稳,一副小儿初见先生的模样,但又隐隐带着雀跃和期待。
青霜静静立在门口,眉眼低垂,
宁维舟周身伺候从来不用婢女,她们这些顾非晚贴身的丫鬟,更从不近宁维舟的身,这才让宁维舟对她们格外客气些。
“我来!”宁维舟亲自上前,叩了三记门,不轻不重。
不一会,有人来开门,刚隙开一丝门缝,宁维舟就见到了一双泪眼!
“你来了!”顾非晚见是宁维舟,连忙低头擦泪。
“我下了朝就奔这里的,怕你和岳母等久了!”
宁维舟迈步进门,轻轻握了下顾非晚的手,就抬头朝里走去。
里间的软榻上,半坐着一位美妇人,
她皮肤白皙,青丝夹白发,看人的时候习惯眯起眼睛,眼角就皱起几缕鱼尾纹,让她又平添几分年岁,
见宁维舟大步进来,美妇人眼里闪过疑惑,但下一息乍然绽出惊喜,
“见过母亲!”
没等她说话,宁维舟一鞠到底!
“好,好,是个壮硕的好小伙!”顾三夫人激动得想起身,
宁维舟慌忙伸手去扶,大概是动作太大,一个油纸包从他怀里“咕噜噜”滚在了软榻上!
顾三夫人一愣,宁维舟立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来的路上见何家铺子里正好有新出炉的煎饼,我平素里喜欢吃,就买了两个!”
“何家铺子?”顾三夫人重复了一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亮起:
“是那个在江南做生煎包子的何家铺子吗?”
宁维舟使劲点头:“正是!母亲也知道何家铺子?”
顾三夫人笑容灿烂:“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们家的生意,还是当年我给出的主意呢!”
“哦?这我倒不知道了!”宁维舟忙打开油纸包,递了过去:
“那母亲尝尝他们是否又进益了?”
顾三夫人兴致很好,也不怕油腻,捏起一块饼子吃了两口后,不住点头:
“何家人做事仔细认真,这么多年没有偷工减料,怪不得如今能把生意做到京城来了。”
“这也是母亲慧眼识珠,何家才能把生意做起来,也便宜了我,能吃到如此喷香的饼子!”
宁维舟一番话,将顾三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你这孩子,嘴跟抹了蜜一般,难道就是这样把我家女儿哄到手的?”
宁维舟吓得差点摔掉手里的煎饼:“母亲这可错怪我了,我与非晚是从小的缘份,更是我掏心掏肺才让非晚愿意多看我两眼……”
顾非晚本站在宁维舟身后,听见这话,没等宁维舟说完,粉拳就捶了上去:
“谁和你是从小的缘分?脸皮怎么厚成这样?”
“哎哟!”宁维舟惨叫一声,苦着脸朝顾三夫人求救:
“母亲,您是不知道,我这肩头全是非晚捶出来的乌青块,她每日都要……”
见宁维舟越说越没谱,顾非晚伸出双手掐了过去:
“让你胡说……”
宁维舟惨叫着躲在顾三夫人身后:“母亲救我!”
顾三夫人是在顾非晚小时候出的事,这么多年,她做过最幸福的梦,就是女儿绕膝玩闹,
梦里的女儿有小时候,有看不清楚面目的长大后,但都会拉着她的手,娇笑着唤她“母亲”!
顾三夫人红了眼眶,拉着宁维舟和顾非晚的手:
“母亲两个都疼,都疼!”
宁维舟立马趾高气扬起来:“这下好了,我也有母亲疼爱了!”
顾三夫人一滞,眉头蹙起,宁维舟心中不由一紧,
下一刻,顾三夫人轻拍宁维舟:“我记性不好,忘了刚才非晚才说过,你母亲从小离你而去,明明是勋爵人家的高贵子弟,却偏偏活得比黄连还苦,你放心,日后有我在,我连带着你母亲那份,都给你补回来!”
“母亲说话可要算数,那你跟我们回大将军府,日后若是非晚再欺负我,母亲可立时就能替我作主!”宁维舟高兴的像个孩子,
他欢欣雀跃的模样,让顾三夫人觉得眼前陡然明亮了起来!
“我身子不便,你们才新婚,不好扰了你们……”
顾三夫人话音未落,宁维舟急了:“母亲难道是诓骗我的?”
“自然不是!”见宁维舟陡然变色,神色带伤,顾三夫人见不得没娘的孩子露出这副神情,忙补救道:
“等我再休养一阵,身子好些了,再去跟你们住!”
宁维舟环顾四下,又推开窗户望了一眼,才回身说道:
“母亲说得也有理!”
话锋突转:“但我刚刚有了母亲疼爱,可舍不得就走,这里虽不大,但也不小,我和非晚就住下了!”
“这……这怎么行?这里偏僻,你上朝更要早起,可使不得!”
“无碍的,我年轻体壮的,骑马比他们坐轿子快!”宁维舟说着,就起身张罗起来:
“青霜,快回府,将我和你家姑娘的行李让人搬过来,我们要在这里长住下了……”
这动静,把院子里的袁绍辉惊动了,他皱着眉头沉着脸:
“怎么回事?”
都是武将,袁绍辉自然知道宁维舟的长久住所是何其复杂!
除了卧房外,只说一张推演的沙盘,就要占这一个院子这么大的地方,更不要说许多机密文书要专人看守,
这间宅院不过二进,是袁家在京城唯一的产业,不要说住下宁维舟,就是他身边的那些护卫,都能把宅院挤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