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莫晴岚，真的很累。
    就算坐的是头等舱，毕竟十几个小时呢，而且时差还没倒过来。
    但，金主爸爸现在处于暴雷的边缘。作为职业替身的她，不管出于义务还是爱心，都应该给予情绪的慰藉。
    她用了一会，将柳长平画圈圈，进行诅咒。
    咒你出门被车撞，吃鱼卡鱼刺，拉坨没有纸，走到哪倒霉到哪。
    人在做，天在看；你不善，天会判。
    人贱自有天收，善恶终有报。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好了，自我内心重建了。莫晴岚换上了标志性假笑，当然很真诚。
    “薄教授，我过来的时候，感觉天气很好。”
    y国人开口就喜欢谈天气，拉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虽然这里是f国，但毕竟，现在整个欧罗巴都一体化了。
    “天气怎么样？”薄斯寒注意力回到了莫晴岚身上。
    与其想着那个惹人气的老男人，不如珍惜眼前人啊。
    莫晴岚忽然发现，这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只是灯光开得亮，才没发现。她一把将窗帘拉开，朝着薄教授笑得人畜无害，“我听说，天气与情绪有关。你这么博学，肯定懂得。给我扫扫盲好不？”
    薄斯寒沉吟了两秒钟，回答：“风车国一所大学有研究，将天气对人情绪的影响，分为四类：夏天爱好者、夏天厌恶者、雨天厌恶者、不受影响者……”
    巴拉巴拉，此处省略一篇论文。
    莫晴岚闪着崇拜的大眼睛，blingbling的对薄教授放电。
    “薄教授你太厉害了，就没有你不知道的。我现在单方面宣布，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博闻、最温润、最明亮、最见多识广的、行走的人形端脑、百科全书。”
    薄斯寒没有回应。
    在他的内心，离温润、明亮实在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但莫莫期许他这样，他是不是该变成这样子。
    这百转回肠的心思，落在莫晴岚眼底，她懂了他的落寞。
    伸出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一下。
    “薄教授，不管别人对你有什么看法，在我眼里我心里，你都是明亮的人。内心明亮，坦坦荡荡。我不能再说了，说多了，我都快变成心灵鸡汤了。”
    薄斯寒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内心明亮，坦坦荡荡。你是我的心灵鸡汤。
    事已至此，他决定坦白自己和柳长平的关系。
    “你现在，能猜出那个狗男人是谁吗？”
    莫晴岚一瞬不瞬凝视着，从他咬紧的牙关看得出来，他的故作镇定，他的假装坚强。
    薄教授一直处于性别认知障碍中，那个人自然就是让他进一步误入歧途的始作俑者了。难怪人模狗样的，确实有欺骗人感情的资本。
    “薄教授，他是谁不重要，我在乎的只有你。”
    这个回答相当完美，果然，莫晴岚看到了他紧绷的唇线却依然努力微笑上扬的嘴角。
    “柳长平，就是那只攻。也就是你先前模仿的对象。”
    “那你猜猜他来干什么？特么的要与我再续前缘。我是垃圾收容站吗？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莫晴岚知道，他并不是想要她的答案，所以她也是默默地听，适时递来一杯水、一张纸巾，或者她的手。
    “其实，当年的他，不是这样子的。他也是做科研的，大概是选择领域的问题，好几年都没出成果。所以被学校安排多给学生代课。大学生嘛，总有些叛逆，见他温和好说话，就经常翘课。他忍了好久终于发飙了。”
    “他和我描述过当时的情景，一字一句，我始终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你们以为考上大学就出人头地了吗？就可以随意翘我的课了吗？就可以懒懒散散混文凭找到工作聊此一生了吗？”
    “你凭什么觉得你十年寒窗，抵得过我三代从商？不是读书没用，是你读的那点破书没用。多花时间提升自己，少花时间游戏人间。”
    那一天，柳长平的破口大骂，被做成经典语录，在学校论坛上广为流传。
    薄斯寒少年天才，在别人本科毕业的年纪，就读完了博士。但毕竟年轻啊，年轻就会慕强，阅历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所以他钦佩柳长平，爱慕柳长平，渐渐发展成另一种情愫。
    莫晴岚就那么听着。
    她相信，要想根治一个人留下的阴影，那就必须连根拔起。现在正是疗毒的时刻。虽痛苦，但是必须的。
    “薄教授，你看人的眼光，从不会错。只是人是会变的，是他变了。”
    “对，是这样的。”这样的安慰，让薄斯寒从心坎里感到温暖。“他和我一起时就说，不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不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莫晴岚想到了一首歌，“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她轻哼出来。
    薄斯寒幽幽地望着窗外，阳光虽烈，但已经习惯。
    “可后来呢，他又说，我们来到世上，终究是群居的动物。要繁衍后代，要给家人一个交代。等你老了的时候，也会期望儿孙满堂。所以斯寒，以后的路，我不能与你同行了。”
    是的，有文化的人，连分手都说得这么动听。
    但，背刺就是背刺，伤害已经造成。
    “他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怎么样？放手呗。可他不该又出现在我面前，舔着脸皮求合好，把最后一丝体面都撕得干干净净。”
    “莫莫，你不愤怒吗？我居然让你模仿一个人渣。对于他，你怎么看？”
    啊哈，话题终于转到了莫晴岚身上。
    莫晴岚一以贯之保持聆听，保持着微笑。但警报已在心头咣咣敲响。
    柳长平的角色，之于薄斯寒亦师亦友亦恋人。感情复杂到连薄斯寒都无法确定。
    如果她倒豆子直说，现在气头上的薄斯寒，什么都听得进去。可冷静下来，会不会认为她是小人？
    我们的老祖宗早就说过，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她不是审判者，更不能做那个里外不是人的人。
    她拉着他走向窗边，看着古老的七黎，动人的城市街景。
    “我毕竟与柳教授，没有相处，那样也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但如果说点什么，我觉得薄教授，你真的很棒。”
    “世界以痛吻你，你报之以歌。”
    “在声色名利中，你守住本心。”
    “在世俗目光里，你信步前行。”
    “你的脚步撑起你的理想，你的脊背担得起人间风雨。”
    “你的科研成果改变了许多，影响了许多人的生活。”
    “你的高风亮节，世界看得到。而我，只有小小的心愿，关于你。请把时间和精力还给自己，请放心大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内耗，不被定义。你是自己剧本的主角，莫辜负今天的艳阳和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