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和被告一起前往圣庭的场面可不常见,天铃被单独安排在最后面那辆车中。一路,她不言半字,司机却滔滔不绝,丝毫没有圣庭职员的自觉。
“滴,滴,滴,滴滴滴滴……轰——!”
车被炸为尘埃,她缓缓起身,墨扇遮面,静待来人。竹青冷眼扫过圣庭护卫:“看来这不会是一场公平的审判。”“圣光之下,不容污浊,您大可安心。”圣庭骑士引导她上了新车,两侧都是盔甲骑士,司机也一脸严肃。
她坐在被告席,淡定听着硅源遗民控诉她的暴行。白辰带来的饕大一行反驳了他们的观点,指责他们将自己恶劣的行径安插到她身上。各种不利于硅源的证据被摆上了台面,法官宣告休庭。
“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玄讼的小龙溜入她的手心,“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养育它们的吗?”她摇摇头,从记忆来看,她应该是刚刚孵化了它们。时间所剩无几,他无奈道:“我导几本教材给你,无聊,你就帮忙出题,刁钻点。”
天铃也是佩服自家师姐,就这间隙,还不忘督促她更换衣服。“平日你用法术糊弄就算了,这种时候可不能让他们轻看我们。”玄萃轻弹她的额头,为她戴上面纱。话是这样,但一天两套,未免太过。想到自己每日更换的服饰从未重复,还都是十阶仙器,天铃真有点担心家里会不会被这次审判掏空。别赚了面子,丢了里子,回头宣告破产,才尴尬。
“可以和你们一样,穿制服嘛。”天铃这几日真是太羡慕他们。“想得美。”她看向玄讼,“你们几个糙汉子也是,不知道多带几名侍女吗?”被师妹训斥的他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还好师父命令豫师姐坐镇幽冥,不然她非冲过来不可。”玄萃将一份名单递给竹青,“师妹我是不指望了,你先从这里面选些能用的。”
“我是来受审的,不是来度假的,师姐您……”
门被推开,玄萃瞬间摆好姿势:“请您务必铭记,我会将您所述一切上告玄神,切勿欺瞒。”玄萃跟随骑士离开,天铃瞥了眼在角落罚跪的凝光和清露,这两位一时半会儿怕是起不来了。她安静嘬着吸管,接下来还有好几位祭司要来问询,辛苦竹青要一遍遍复述。她闭目养神,顺路又出了波高难考题,祸害幽冥各大学府的莘莘学子们。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鸮鸮一进屋就忍不住大笑,“你们看到他们呆傻的样子了吗?幻晶干得漂亮!”“鸮鸮!”幻晶担忧地看向飞婆婆,今天那位假幻晶被他们反复提及,她一直担心她会撑不下去。飞婆婆摇摇头:“我没事。”
天铃依然安静坐在一边,边翻书边听他们讨论,记忆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一开始遇到撒拉弗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被抓替罪羊了,但那些高阶技能,可不是低阶杂鱼能够使用的。她摊开手掌,龙鲤从手心探头,鸮鸮好奇凑了过来:“哇哦,这是……”“请原谅小女的失礼!”饕大一掌把她摁到地上,自己也跪了下来。
“我们本就是朋友,私下不必在意这些礼节。”天铃示意饕大宽心,令竹青将他们扶起来。幻晶端起架子,走到她面前:“事先声明,我只是更恨他们一些,可不是在帮你。”天铃微笑点头:“无论什么原因,感谢你的帮助。”她忍不住上前,仔细打量天铃:“你,和在硅源的时候,差异很大,你真的是她?” 她将书放到一旁,微笑道:“在那边,我是个糙大汉,如果表现出这般模样,不早被他们活剥了?”
“你是位优秀的演员。”
“谢谢。”
“你很强。”
“或许。”
“你,你应该能想到更好的方法,你可以救他们的!”幻晶向她扑过去,被竹青挡在外面。她庆幸面纱挡住了表情,对于这一切她只知道个大概,过去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并不清楚。她将手搭在竹青的手臂上,随着禁制解除,幻晶一头撞进她怀里。她紧紧抱住幻晶,任由她发泄。她轻轻拍打幻晶的后背,摇篮曲从吊坠中流出,矿翼也从她背上伸展开,包裹住她们。
翅膀缓慢张开,天铃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柔的风包裹住幻晶,还贴心将散落在地上的矿脉收集到她身边。光线从她指尖飞出:“今日辛苦各位了,请好好休息。”
饕大他们前脚刚走,玄凝光就带着那位服装店老板进来了。天铃脸瞬间黑了:“如果我没记错,今晚休息。”“殿下,明日可是要对上那些讨厌的家伙,不好好准备怎么行?”凝光一拍手,身后窜出数名侍女,“这是根据那款礼服再设计的,加重了青木那边的元素,保证能刺激到他手下那堆愣头青。”
“幼稚。”
“但有用。”凝光背后疯狂冒爱心,一边拍照,一边和店主沟通着微调方案,似乎是用了少见的布料,店主格外激动。见竹青又送来一个木盒,天铃默默将怨念发泄到试题上。衣服就算了,首饰真的有必要每次换新吗?她开始觉得他们指责那堆似乎有些可信了,至少在挥霍无度方面,他们好像说的没错。“大部分材料都是自家产的,那点儿手工费算不上什么。”玄讼用小龙将剧本送给她,希望不会用上,这种情况,她更适合当雕塑看戏。全身被施加了一系列稳定妆容的法术,她和竹青对打了几趟,确认活动性。
最后的调整也完成,凝光送店主离开。天铃瞥了眼沙漏,见离开庭还有些时间,她听店主说木灵的制服都会有贴合木态的设计,既然如此,她伸直手:“我就知道不可……啊?”手臂化为叶片左右摆动,不是说她把木灵的血脉剃了吗?她看向玄讼,他看着照骨镜里的那堆参数,有些头疼,偏偏这个时候师父他们一个都不在,他灌了瓶胃药:“先变回去,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这件事。”
玄凝光是真拿捏住那几位的心态,天铃轻摇折扇,淡定回望对面快沉不住气的木灵们。他们指责她毁灭了他们的故乡,还甩锅给神明。
“我可怜的孩子并未说谎。”
伴随着声音,一粒种子从穹顶浮雕落下,稳稳停在正中,生根,发芽,开花。花的上方浮现出景象。一位温柔端庄的女性坐在一个山洞中,身前是一池云雾。她的长相与浮雕中的祖玛神像一模一样。她在池水中撒下无数种子,大部分在刚刚冒尖的瞬间,便化为枯枝。只有几株芦苇和香蒲,零零散散洒落在湖中。她忧虑地看着洞壁上的镜子,里面是大片的绿地。她一遍遍撒下种子,终于,池中长满了花朵,有牡丹,有百合,有绣球……好不热闹。那些花朵凝聚人形,陪伴在她身边。但她们无法离开山洞,她看着进入镜子的花朵化为灵气回归天地,忧愁再次爬上眉梢。
画面再次加速,直到池中诞生了一株并蒂莲,既圣洁,又黑暗,凝聚的少女一身灰袍。她欣喜看着少女走入镜子,点化草木,再回到山洞。少女一次次完成她的任务,运用力量引导着镜中世界。
当一切步上正轨,她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但少女的力量却有些失控,那力量开始分离,不似从前那般和谐。她打算将少女安置在那方世界的湖中,好好休养,但少女会错了意,认为自己被抛弃了,她十分抗拒离开山洞。恰巧,此时虔诚者的祈祷传入山洞,她便以此为借口,将最后的任务交给她。
之后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外溢的能量引起误会,一切走向混乱。随着水滴消散,场内议论纷纷。怜悯的目光令玄天铃感觉疲惫,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真的,但她不知道师兄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在这种地方释放虚假的神迹。
突发情况,迫使他们再次休庭。玄讼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椅子上:“看到那景象,突然心理平衡了。”玄夬也往地上一趴:“确实,完全能够接受师妹的初始面板了。比不了,比不了。”天铃无语看他们耍宝:“不是你们做的?”“嗷。”玄夬揉揉脑袋,将贴满便签的新版综合法典还给玄讼,“你确实是失忆了,谁敢在穹顶做手脚?”
“有,神历732年,4月4日,某石灵试图伪造神迹,被穹顶击杀。神历1348……”玄讼淡定科普着穹顶的用途。难道那景象是真的?不不不,绝对不可能,但谁能做到这种程度?中心神殿的祭司?为什么要帮我?天铃陷入沉思,连沙漏的声音都没听到。
待她回神,才发现几名骑士在门口等她,师兄们则如护法般立在她身后。她轻轻拨弄耳环:“你们可以叫我的。”骑士面面相觑,领头的回道:“惊扰修士调息乃大忌,殿下无须担心,只是宣告结果,稍晚一些并不碍事。”
她瞥了眼沙漏,已经过去好几天,这可真是稍晚了一点啊。凝光安静为她施加清洁咒,她笑道:“别不开心,让他们等这么久,还换衣服才是落人口实。”“让他们觉得我们怠慢您了,更不合适。”凝光收好唇脂,“愿您一切顺利。”
确实如骑士们所说,只是宣告结果。惩罚比她想的轻许多,除了要缴纳一大笔罚款外,就只需在家闭门思过五百年,只不过房间要按他们的要求建造。这和闭关有什么区别?果然,硅源遗民们并不满意这个惩罚,但神殿递交的神谕中,不是中立,就是站在她这一边,连一句指责都没有。所以异教徒就不要找正神名下的法庭审判啊,这结果,连她都有点儿心疼这些遗民了。庭上还在宣读,这些归顺的遗民将交由极乐天安置,算是正式脱离了异教徒的身份。青木难民也从祖玛神殿那里获得了一片荒地作为新的家园。
一切结束,玄天铃终于能够离开圣庭。往外走的时候,她意外撞上苍铃谦亦一行人。她走到他们面前,微微颔首:“您今后的路会格外艰辛,请加油。”“你再也无法说话了?”他看向发出声音的耳坠,欲言又止。“你这家伙别咒阿姐。阿姐,我好想你!”玄天凰一个飞扑,完美挡住她,他略有些威胁地看向苍铃谦亦:“你们这回能消停了吧?”
“我……”
“喂,明明是她先搭话的,你怎么反而指责起我们?”
“嘶,阿姐你,你扯我脸做什么?”
“如这位少年所言,确实是我先搭话的,你误会了。道歉。”天铃松开手,玄天凰不情愿地跟他们道了歉,转头拉着她往外走。玄讼他们也跟了上去,与苍铃谦亦擦肩而过时,他小声说道:“苍铃家主,虽不愿对您的家事多语,但还是希望您能够管好小辈,最起码教会他们要有自知之明。”
姐弟并肩走着,玄天凰还有些愤懑:“那帮家伙真是,气死我了。阿姐你不生气吗?”天铃忍不住戳戳项链上的铆钉,没想到,他们还准备了这种风格的法器:“这么多年,你不能指望他们马上转变。在圣庭闹事,你也不怕被罚。”听师兄说他还挺稳重的,怎么会这么冒失。
“是他们的问题,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偷偷捅你一刀。我看他们和那帮破石头一样,没那么诚心。阿姐,吃吗?看着不错。”
“定性不足,干脆找个店,让你去当几年杂役,磨磨锐气。”她从售货机里拿出一听冰的怪味豆汁,贴到他脸上。“阿娘已经让我体验过了。”他撕了一小片放到嘴里,“味道不错,阿姐试试。”
“你先试试这个。”
“咳咳咳,这什么啊!” 他将那听豆汁扔进垃圾桶,“太过分了!”“抱歉抱歉,下次记得看名字。”她笑着清理掉污渍。顺好毛,他在规定地点掏出一辆重机车:“走,我给阿姐准备了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