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丘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默默攥紧拳头,他的内心怒火中烧,看着眼前这群相处几百年的老朋友,头一次感到如此可怕和陌生。
也许他对此早有预料,可直到亲耳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语,他内心最后一点动摇都荡然无存了。
“其实,青龙城那些你应该并不是完全不知吧?”脑海中回荡着妘徵彦的话,就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击在头顶。
他选择最擅长的沉默。
妘徵彦临走前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期待你作为【浮苍】认同的大长老做出的正确决定。”
“……”
瑛丘在无边谩骂声中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各位,事到如今,真话假话都说够了,那我也最后说两句。”
瑛丘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平静而淡漠的眼底下是死寂的深渊,他就这样凝视着眼前让他无比失望的众人。
“各位……毫不夸张的说,你们完全违背了【青龙】的誓约,你们背叛了【青龙】,你们是【青龙】的罪人。”
瑛丘的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
“为了满足自己欲望,明知【浮苍】失控而不救,阻止【浮苍】回归而残忍杀害龙民,甚至做到了跟枢矜合作,将龙裔亲手送给别人做人质……条条框框板上钉钉,绝不可能冤枉了你们。”
众人面红耳赤,气的哽着红脖子指着瑛丘破口大骂:“你疯了吗?!你不会想着现在在那小丫头面前当好人吧?你确实不知道青龙城,但别忘了,跟枢矜合作你也是点头的!别想着能脱干净!”
“我从来没想过要洗刷我犯过的错!”瑛丘注视他们的眼神愈发冰冷,失望已经攒够了,事实摆在眼前,不想着如何弥补解决,反而想方设法拉别人下水。
“和枢矜交易是没有其他的路,这不代表我背叛【青龙】!”瑛丘态度非常坚硬。
“你这个老匹夫!”
“闭嘴!”瑛丘大吼。
“……”
群浮州这片天早就不是从前的世外桃源了,岁月无情尽沧桑,总有无数蠹虫愚蠢而贪婪,他们将所有得不到的归根在别人身上,他们揣测是非,他们颠倒黑白,他们宁愿相信敌人,也不愿意挺直自己的脊梁。
瑛丘自嘲一笑,感叹世事炎凉,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真相,他自个明白却又装糊涂,非要到这种生死地步才能下定决心。
在眼界与抉择上,他不得不承认,妘徵彦,很厉害。她做到了平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心狠,理性,人性,冷漠,决策,指挥,舍予甚至是牺牲……对比【浮苍】和枢矜,她更像一位合格的王。
【烛九阴】这代的轮回之躯竟然还有这等了不得的本事。
“瑛丘,我看你也真是老糊涂了,要不是我们,枢矜能放过我们吗?”
“放过我们?你说让我们亲手将后辈们交给她作人质的放过,还是任由她阻断群浮州和内外城联系的放过?”瑛丘冷笑。
“我……”
原本还嚣张的那人立刻被怼的无话可说。
瑛丘满脸写着“失望”,他已经对长老阁万念俱灰,他慢慢挪着步子沉重地坐在椅子上。
“瑛丘,我可不管你跟那丫头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我现在就要去伏辰宫,定要揭发那丫头外来者的身份,说不定枢矜还能看在这份面子上,对咱群浮州好些。”
其中一人说出这话,甩袖子冷哼一声便要离开长生殿。
他想要打开殿门却发现大门纹丝不动,用力再推,还是打不开。
“瑛丘,你要做什么?”
“这门怎么打不开?”
其他人听到这,立刻上前纷纷一齐用力,脸都憋红了这殿门都稳如泰山。
“别费力了。”这时,瑛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瑛丘,你到底要做什么?!”
众人向他咆哮道,丝毫没有意识到殿内气氛的不对劲。
瑛丘的声音沧桑无比:“各位……多年同僚,也是同族兄弟,既然你们都如此诚实相告,那我也不好隐瞒……”
众人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瑛丘葫芦里卖的个什么药。
“今天,你们在这里的每一个,都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殿内便凭空多出来几条粗壮的水流紧紧地将众人绑住。
直到现在,这群吃里爬外的老泥鳅才明白了瑛丘不是在开玩笑。
“瑛丘!你当真敢杀我们!”
瑛丘冷漠道:“我为何不敢?”
“我们可是长老!”
“从你们做出这等事的时候,群浮州的族谱里就没有你们的名字了。”
“你会受到龙遣的!”
瑛丘毫不在意:“我自然会,难道你们就不会了?”
瑛丘控制水流不断收紧力度,这群人被折磨得叫苦连天。
“瑛丘,我真的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犯了……”
“是啊,瑛丘,原谅我这一次吧……”
“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
瑛丘毫不理会:“你们根本就没有真心认错,在你们心里,你们犯的错是让我知道发生的一切,你们认错是因为你们要死了,而不是你们错了。”
五指握成拳,鲜血为长生殿砖红的地板添上一分沁色。
沉默着,沉默着……
黑暗中唯余一声道尽沧桑的讽刺。
“大概这就是【浮苍】曾说的劫数吧。”
……
妘徵彦坐在来时的小舟船头上,船尾站着安静撑船的枫眠龙君。
在没有一丝褶皱的碧波之上,仰头的天空宛如一面雨过天晴干净透亮的镜子,水涟涟,木浆轻轻划动便碎成涟漪的秋水。
“你有话想说。”
枫眠龙君正划桨的手停顿住,接着继续划桨。
“给你机会还不说,错过这次可就没空搭理你了。”
“……你,真能救出他们?”
妘徵彦偏头瞥了他一眼,没带墨镜,谁知道这海底下的光芒也这么耀眼。
“别划船了,过来坐。”
枫眠龙君乖乖放下木浆,从小培养的礼仪和涵养使他即便是坐在船沿上也坐的十分贵气。
话说回来,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不是他的船吗?
妘徵彦指了指他:“你叫枫眠是吧?”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
妘徵彦轻笑:“我还以为这跟黑皇后一样,都是个代号,尊称什么的,没想到是真名。”
“……”枫眠龙君低垂眉眼:“我没有名字,和每一位龙裔一样,都是在成年后完成考核后,才能被长老赐予名字。”
妘徵彦看着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她也是这样,在族内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和所有还未觉醒的轮回之躯一样,只有个“阿妘少卿”的代号。
十岁失忆,结果把弟弟的名字认作自己的名字,“妘徵彦”三个字一直用到现在。
更别说“黑皇后”,根本就是个任务代号。
自她诞生起,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属于的名字,没有名字,就等于没有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