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无言
作者:ZimQ   夜缕罗最新章节     
    “这下怎么办?”莲笙在床榻旁看着齐先生给李行胥行针,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走着,明明是寒冬腊月天,偏偏屋子里的人急出一身汗来。
    “好了。”齐先生深吸一口气,“你好生照顾,他后半夜起烧千万来叫我。”说罢收起药箱,又到旁边去看着药炉子,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十......十娘。”莲笙见到李行胥有些缓过来在梦里呓语着,“十.......十娘。”又是一遍。
    她在旁边默默听着,只见到他脸色苍白,唇边微微颤动,“少主,你这又是何必呢?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又不是念着你的人,又何必如此想她?”可她也明白这份情意深藏在心中,其实她何尝不是这样守着他呢?
    过了半柱香,小厮把刚熬好的药端了进来,“齐先生说,要趁现在给少主服下。”
    “交给我吧。”她与小厮又是一阵忙活,将李行胥扶在一个喂药刚好角度,她拿起勺子就往李行胥嘴里舀着,“少主,喝药了。”又是轻柔哄着,刚喂了一口,又全部吐了出来。
    “姐姐,这样不行啊。”
    “你把少主靠在你怀里,捏住他的鼻子。”小厮按照她交待的做着,被捏住鼻子的李行胥呼吸不过来,于是就张大了嘴巴,莲笙趁着这个时机给他灌了一大口下去,但他又吐了出来。
    她继续灌着,他边吐边喝,弄得三人身上全部都是药味,狼狈不堪。
    药碗总算是见了底,她又是一番整理,小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去睡吧,我来守夜。”
    “姐姐,万一有什么不对,记得喊我们。”
    “知道了。”小厮也没敢走得太远,就在门口找了把躺椅休息去了。
    莲笙怕自己睡着,在袖子里藏了根针,觉着自己迷瞪的时刻就刺着自己,好在后半夜李行胥睡得很安稳,并未起烧。
    天已大亮,她靠在床边,实在有些困倦,在迷糊之间好像听到床上有些动静,努力晃了晃头,果然是李行胥醒过来准备下床,她见状:“少主怎么不喊我?”赶忙扶着他。
    “我见你累了,觉得自己身上好些,所以打算下床走走。”
    “幸好,昨夜没有发烧,”莲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少主可是要到外面透透气?我陪着您吧?”
    “不用,莲笙你去休息吧,”他看着她身上药渍痕迹,想必是喂药很不太平,“你知道我从来不喝药。”
    “不喝药怎么行?少主要保重身子。”莲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的师爷打断了。
    “少主,你可算醒了,”师爷鞠了一躬道:“这是这几日账目,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道该不该报。”
    李行胥示意他直接说,“就是,梁燕一群人昨天进城了。”
    他的心稍微波动了一下,“箫元亨他们吗?”
    “不是,箫元亨他们出了丽都径直朝着梁燕方向去了,追踪到另外一艘船,他们昨日就混进来了。”
    “带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报价单和送货单上都写着送酿酒原料过来,我特地去问了城门口盘查的士兵,并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他想了一会儿,“他们进城之后去了哪里?有查到吗?”
    “哦,他们就在老街上的酒家开了房间,一行人刚住进去。”
    “可有看见什么武功高强的人没有?”
    “没有。”师爷努力回想了一下,“都是打扮成货郎模样进城的,并未看到有什么武功高强的人跟随。”
    “你退下吧。”他闭上眼睛,可莲笙知道,他其实想问十娘有没有进城,看样子并没有跟随来,很有可能跟着箫元亨那艘船去了梁燕。
    过了许久,“莲笙,我想出门透透气。”她明白,少主想去碰碰运气,或许呢?会在大街上遇到吗?她没说什么,吩咐旁边的下人们把狐裳取来,让他披在外头。
    齐先生忙着配药,抬头见到他们两个正要出门,“外面风大,早点回来喝药!”
    他难得调皮了一下,“老齐有你这么看管,莲笙哪敢带我溜到很远的地方?”
    “哼,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唠叨完,就转生忙着替李行胥熬药,“这老齐还真是.......”他明白自己身体早就被伤透了,“走吧。”两个人就这样出了楼。
    落雁楼正对着凤仪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道,天还没亮就有不少手艺人与那些卖早点的一起出摊,开始一天的生意,等到日头彻底照亮整座城,门口就变得络绎不绝,人与车马停不下来,商铺也开了门,这里是南晋最热闹的城池之一,既开放又封闭,京城与元州,丽都的事情似乎从没发生过,凤仪人依旧开门过着自己的日子。
    “早啊,老丐头。”他们走到转角僻静之处,又看见老乞丐躺在地上,边上放了一个碗。
    “楼主早。”还是那样懒洋洋的,他一双眼睛还是锐利的狠,“楼主,您这伤势还没好吗?老齐头也不行啊?”
    “老丐,是我自己不愿意吃药才折腾他们,老齐头是一等一的杏林圣手,你可别乱攀蔑人家。”
    “嗨,随口一说而已,不过,楼主近日务必小心。”
    “怎么说?”
    老丐举起碗晃了晃,“这是江湖规矩。”脸上的褶子堆起笑意,“何况楼主一向大方。”李行胥只是淡然笑着同时让莲笙掏出一袋金叶子放到他那破旧碗中,那老丐眼里射出金光,“楼主,我昨天.........”
    天色大亮,我推开窗户,看着底下经过的官兵,昨天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后续进城的老李他们,表示火药已经送到,先前开的那间房留给他们住着,这里才是我的安身之处,昨日扎在人堆里看见李行胥和莲笙坐在一起,他脸色煞白的很,想必是重伤复发,我晃了晃头,不去想还是忍不住会想起,只是眼下酒坊的困局还是要解开,否则火药暂停之处迟早要被发现,还是得想个法子。
    细细盘算了筹码,第一,要证明酒坊跟梁燕没有关系,老李他们与我说过,官府并未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单是怀疑,第二平安坊这里看似简单实则鱼龙混杂,据我昨日观察下来,不少客商都在此处有自己的产业,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旅费比正街上的便宜许多,有些从西域来这里的胡商会选择在这里落脚,所以便也生出许多不能见官府的“小生意。”现如今凤仪官兵在这里巡查,那些“生意”只好消失不见。
    “还是先搞清他们轮值的时间,接下去再跟老李他们商量。”我于是打开房门下楼去,老板已经准备了早点,“姑娘,这是我们平安坊的特色吃食,你尝尝。”
    “多谢了。”坐下看着桌上泛着香味的辣汤,里面似乎放了不少佐料,“姑娘,这碗汤可不是我吹,多少胡商来这里落脚都要先喝上贺婆子家的汤,香味十足,又能打开关翘,肚子直叫爽哈哈。”
    闻了闻,确实,尝了一口,一口气被辣着上不来直叫呛出眼泪,老板大笑起来,“姑娘,没想到你一点辣子都不能吃啊?”
    “平日的饮食较为清淡,头一遭吃到这么辣心口的汤。”
    “辣过就是来过,我们凤仪人都这样,再加上平安坊这里被冷关了许久,姑娘肯来照顾我生意,心里自然感激。”
    好不容易平息了辣气,“老板客气,”不过这汤确实好喝,起初一碗辣气,消去冷意,浑身暖洋洋之后再喝第二口,那种食材的本味透着香气就渗透到鼻腔里,倒是一阵愉悦涌上心头了。
    一碗汤就在不知不觉中喝完,我拿起怀里的金叶子放在帐台上,老板却摆了摆手,“姑娘昨日给的银钱够多了,这顿早饭不算什么的,还请收回吧。”
    “生意就是生意,老板在平安坊里想必也是不容易,更何况这里官府一直在,那些胡商也不敢来此多待罢?”
    “是啊,”见我说到此处,老板又是苍老了几岁,“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我见这家酒坊做生意做得很好,据说他们还是第一批进平安坊的商家,这些年走了不知道多少商户,唯独这一家一直守在这里,开了十几年,”老板瞧着门外没有什么人经过,“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就是图个安稳日子嘛!”
    “南晋外面的消息老板听说了吗?”
    “什么消息?”见老板有些晃神,我又开口一句:“听说南晋京城发生了大事,长公主去世了?凤仪这边似乎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好歹也算国丧?”
    “嗐,官府都没说起这件事情,不瞒姑娘,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据说还是生病走的。”老板一脸愁容,“这凤仪距离京城也就十天的路程,消息估计被按住了?”
    “不知道,我也是在船上听人说起,”老板边听就坐在另外一边,“诶,姑娘这是从哪里来?为何要到平安坊?”
    “哦,家中急事,需要来凤仪办,对了老板,昨日我路过十字路口见到一家三层楼阁,哪里是?”
    我有意无意提起落雁楼,老板见我一脸不解,“姑娘,你不知道?”
    “只是觉得楼宇气魄非凡,便想打听这家做什么生意。”
    老板特地向外看了几眼,见无人经过,便坐到我身边的位置上低声说着:“那是落雁楼,这里就是他们总部所在的地方,姑娘问这个要做什么?”
    “落雁楼?那是?”
    “就是长公主家的产业,我也是听说元州比武大会上,有人说出楼主真正身份,这消息传到凤仪,整座城都炸了。”
    看样子,无论是南晋人还是梁燕人对八卦的关心超过他们对局势的在意,“这落雁楼也是五年前开起,不到三个月就经营出了现在这气派,里面据说是个大千世界,只要有这个,老板比划着数钱的样子,“都好说,什么事情都会做。”
    “那老板你去过吗?”
    “没有,没有,落雁楼的生意不敢打听。”
    老板好像想起了些什么,嘴巴努了努朝着外头的方向,“据说他们就是被落雁楼举报给官府,说是梁燕什么,哦,暗军潜藏于此,谁知道是真是假?我看,就是落雁楼的生意做不过溧阳酒坊,于是仗着自己的背景打压!”
    “平日你们跟溧阳酒坊关系挺好的?”
    “那是,都是邻居,有时候我这儿还会卖他们的酒哩,还有那些胡商每次来都是喝到酩酊大醉互相扶着才走得了路,他家的酒基用的可是好原料。”
    “那您相信他们是梁燕人安排的吗?”我继续问着,他只是说:“不知道。”说完就去忙着后院洒扫的事情了,看样子,这件事跟落雁楼脱不了关系,李行胥的每一步都是极为精准,看着门外跟外面大街上完全不同的热闹情景,官府的层层把守变成了一堵墙,将这里彻底跟外界斩断。
    我还是放下了一颗碎银子在帐台上,跟在后院的老板说了句出门了,然后匆匆离开这里,途径落雁楼的时候,正好遇见李行胥他们从转角处弯出,我离得有些远,见他们进了楼之后,又拐进老乞丐那里,见他还是如昨日那样懒散,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仿佛能看透许多,我换了件白色斗篷向他走来,“姑娘,又来了。”
    我又把银子放在面前的破碗里,“您昨日答应的事情没反悔吧?”他迅速拿起破碗将里面的迅速熟稔倒进怀中,“哪能啊?刚刚他们来问近日有没有什么异常,收了姑娘的银钱又答应不能说,那就是打死小老儿也不能说。”
    又是一枚银子,“那我想知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哦,只是说见到画像上的人要跟他们打声招呼,”见他从身后掏出一张“姑娘,别怪小老儿多事,我看他们在找你。”
    我见那画像,心下立刻明白,站起之前又放了一枚银钱,“还是老样子,不要说。”
    他点点头,“明白,这几日从未遇到过姑娘你。”
    我便快步离开此处,看着落雁楼这三个大字,只觉得沉重十分,我闭上眼深吸口气,离开就去了跟老李他们约定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