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入画这个人总是如此,忽然间咄咄逼人,又在转瞬间和颜悦色。
离开石室的尔笙不禁捏捏了太阳穴,与身体里的千忆对话。
“陶入画真是不可理喻的家伙,居然想要自立称帝。”
千忆鄙夷的说:“为什么他不可以有这种想法?你之前还叫甘化谋反呢,他们不是一样的么?”
“不一样。”尔笙辩驳道:“甘化当时的情况属于被逼无奈,而禁阁现在自立简直是沦为众矢之的。”
千忆道:“为什么?现在被盯着的不该是反叛军吗?”
尔笙解释说:“帝国没有出兵围剿反叛军,加之霞谷爵士的求助信也无人回应。”
千忆:“刚才陶入画已经说了,国王痴病无人管也情有可原啊。”
“不,国王是帝国的统治者,但没有国王也会有新的决策者。我想帝国的长公主和亲王都没有直接管这件事只说明一点。”
千忆发现自己一直在问为什么,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回尔笙没有等他问问题,直接说道:“帝国决定舍弃霞谷双爵士,皇家卖场简直是皇室贵族的污点。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不堪被人发现,出事后一定是把自己摘干净。”
“陶入画治理禁阁一向爱民清廉,可他也经常出入皇家卖场不是吗?”
尔笙在心里与千忆交谈,路过的学士根本察觉不到尔笙的变化。只有驻足多去观察你才能发现,尔笙的眼睛一会白一会红变换精彩。
发现他的状态的是迎面走来的梦期。
有人挡住去路,刚巧此时是千忆掌控身体的时刻,千忆仰起头就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当我——”
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就对上那位高贵小姐清澈的俏丽眼眸。千忆忽然收不出话窘迫的别开眼,梦期却大方的与他打招呼。
“你好啊,千忆。”
千忆嗯了一声,眨眼功夫尔笙再次回归身体的掌控权。
“梦期小姐,您好。”尔笙礼貌的回答:“刚刚我和千忆在说话,不小心惊扰到你了。”
梦期却笑着不在意:“没事的,只是千忆似乎不太喜欢我。”
“不是的!”尔笙被突然发出声音的千忆吓了一跳,但在没有掌控身体的情况下说什么别人也听不见。
梦期看着愣在原地的尔笙疑惑的问:“怎么了?”
尔笙挽起唇道:“千忆刚刚说他不讨厌你。”
梦期:“这样啊~”
她又说起其他:“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刚从陶入画那里出来吗?”
尔笙点点头,在纠结要不要把陶入画的想法告诉她。可是他又不确定,陶入画有没有亲自承认自己要自立称帝。
在他思考之时,梦期却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陶入画总喜欢跟你聊天,因为他的风言风语只有你认真听。你不必问为他的事苦恼,陶入画有些时候只是说说而已。你放心,他绝对不会把禁阁变成下一个霞谷的。”
“···啊。”尔笙呆在原地。
梦期说完话,微笑着离开。
尔笙心中升起疑惑之情:“为什么呢?”
终于,现在问问题的是尔笙了!千忆立刻摆起架子:“怎么了?让我给你解答一下啊?”
尔笙无奈苦笑:“我以前跟陶入画关系很好吗?”
千忆遇见尔笙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怯懦委曲求全的学者,按照千忆的回忆,他喃喃道:“你以前很听禁阁爵士的话,总是帮他办事。同样他也给予你很多权力。比如你每周都可以进皇宫,啊···说起这个你要准备一下了。”
“自从你失忆开始这些年一直没有面见国王,你这周应该要恢复这个差事了吧?”
尔笙蹙眉:“可是国王患痴病,我进皇宫干嘛?”
千忆没有跟尔笙进过皇宫,他只知道尔笙是光遇最聪明的智者。每周国王都会宣尔笙进皇宫,早晨去第二天的早晨才能回家。
千忆只能说:“请帖已经下来了,你恐怕必须进宫呢。”
尔笙不禁陷入沉思。
如今反叛军横行,皇室早已乱成一锅粥。现在当权的应该是长公主和亲王。
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而亲王则是国王的义子。他们二人一人掌控能力者军团和能力者实验,一个掌控着科技尖端武器。这周的会面八成是跟长公主和亲王有关。
第二天,尔笙像往常一样在神庙办公,陶入画却再没有提收买他的事,也没有再展露野心。
只是快下班的时候,陶入画到尔笙的办公室坐了坐,口中呢喃着:\"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尔笙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只是陶入画重复的次数太多了,他心中烦闷,于是直接摊牌。
“陶入画,你到底想说什么?”
按照尔笙的性格,他此时质问的语气实在不像他平时能做出来的事。
陶入画愣住片刻嬉笑开口:“你不是尔笙,你是谁?”
尔笙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就是尔笙。”
他的确是尔笙,只是他现在有底气是因为身体里的千忆。
陶入画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注视着尔笙的脸,须臾他站起身道:“尔笙,如果你身体不舒服随时跟我说,还有明天你就要进宫了。国王痴症,宣你入宫的绝对不会是国王,你自己要小心些,我不能跟随你入宫。”
在激怒尔笙后,陶入画又一副很关切他的样子。
这让尔笙觉得他们不像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这一夜尔笙失眠了。
也许是担心明天入皇宫,也许是在想陶入画。
千忆也许知道的并不多,毕竟他以前只寄生在一个男孩身上根本不清楚陶入画。尔笙很苦恼他以前跟陶入画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是听从他命令的下属吗?
还有梦期的话,都很奇怪。
而且,陶入画总是对他欲言又止,很奇怪!
千忆生活在尔笙体内,如果他失眠睡不着,他也无法安眠。
千忆只能劝说道:“你不要纠结了,再如何纠结明天也会有答案。”
尔笙问:“为什么?”
千忆来了精神,从他的肩膀上探出黑水的怪物脑袋。
“你们失忆是因为遗忘石,遗忘石在皇宫,明天你去皇宫找个机会找到那东西,一切都解开了啊。”
千忆如此说,确实正对尔笙的心。
在尔笙的书案上,大大小小摆放着各种关于遗忘石的古籍。如何催动遗忘石,还有遗忘石的作用。通过这些研究,尔笙猜想国王的痴症肯定与遗忘石有关系。
而且,尔笙心中一直有个疑惑。
按道理,他们当初从墓土回来,根本没有带长生石回来。国王一时没有发觉,怎么会一直没有发现呢?
尔笙可是昏迷了十八年啊!
其他人不追究失忆,是因为他们失去的少。可是尔笙丢失了全部的记忆啊!
他依旧是那个聪明的智者,被人敬仰。可又不一样,所有人注视他的目光都不一样。
带着诸多的疑问,尔笙终于沉沉睡去。
清晨,佣人按时叫他起床洗漱穿衣,一切准备就绪来到禁阁神庙前。
接尔笙入宫的鲲车已经准备就绪,除此之外禁阁爵士爵士夫人都在场,很多学士也立在旁边像是送别。
尔笙没有多说,直接步入鲲车。
陶入画似乎有话要说,但尔笙没有搭理他。
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吧,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回丢失的记忆。
没想到一股香甜的玫瑰气息扑面而来,尔笙抬起眼发现梦期也跟着上了车。猛然近距离的看着彼此,尔笙不自在的别开视线。
忽然脑海里想到之前甘化对他说过的话:梦期不是自愿嫁给禁阁爵士的。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想这些!!
尔笙挥散脑海中的想法,坐直身体。
梦期坐在他对面向窗外的大家招手,待鲲车正式启程,梦期才看向他说道:“陶入画不放心你,让我跟着你一起进宫。我拥有梦家族族长的身份与侯爵身份不同,皇室忌惮区域侯爵,但并不惧怕贵族。”
梦期解释完便不再说话。
尔笙点点头算回应。
只有千忆在内心激动的大喊:“好机会啊!好机会啊!自从墓土之后,再也没跟梦期小姐同行过了!赶紧找点话题啊!”
尔笙却闭上眼与千忆对话:“找什么话题!我们现在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寻找遗忘石上!”
“切!”千忆不屑的说:“那你先去吧!把身体给我,我要跟她聊天。”
其实千忆想要占据身体并不需要经过尔笙的同意,但是千忆每次都会询问他。
千忆兴奋的睁开眼睛,在对上梦期打量的眼神时蔫了。
梦期小姐拥有贵族小姐的贵气,且柔嫩香喷喷的皮肤格外刺激着千忆的嗅觉神经。玫红色的秀发靓丽美好,千忆想说的话掖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千忆窝囊的退回来,把尔笙拱了出去。
“干嘛?”尔笙闭着眼睛,内心慌的一批,他也有点打怵。担心自己露怯,这一点都不像他。
千忆道:“你来你来,你平时的忧郁气质更招女孩子喜欢。”
“···”尔笙不语,脑子也乱糟糟的。
梦期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眉头一会皱起来一会挑起来。紧闭的眼睛一会冒白光一会冒红光,十分精彩。
梦期并不清楚对方的心理活动,在她的印象里,尔笙是沉稳孤寂的智者,而他身体里的千忆是个玩世不恭的臭小子。
“那个——你身体不舒服吗?”梦期望着略微颤抖的尔笙,又见他白发间有汗珠流动。
梦期曾经去咨询过天泉丘,当初医治他们的医生。尔笙的体内流动着千忆,也就是黑水。寻常情况下尔笙不会拥有人类的生理反应,那么他现在为什么在流汗。
尔笙下意识的睁开眼,银白的眼眸满是疲倦。
“···我没事。”
看他的样子,梦期似乎赞同了陶入画在嘱咐的事。
“难道,陶入画说的是真的?”
尔笙疑惑的问:“什么?”
梦期压低声音:“你要找当初必先带出来的那块遗忘石?”
“!!!”尔笙:“你怎么知道??”
梦期撩开车帘看向外面的亲卫军,警惕的低声说:“是陶入画猜的,他很了解你。他发现你很在意失忆,而且——关于皇室没有再追究长生石的事我也很在意。”
“按道理,国王的痴症是最近几个月开始的,他不可能不追究长生石,而且他那么热切的想要得到长生石!”
疑团真的太多了。
尔笙咽了咽口水:“所以,你来帮我吗?”
梦期长叹道:“我觉得我应该来帮你,毕竟就算有千忆在,你也是寡不敌众。我最起码在宫廷有可以说上话的人。”
不知怎得,尔笙的心里升起层层暖意。
“我以为所有人都不在意呢。”尔笙眼睛看向窗外,唇角却不经意的扬起。
梦期注视着尔笙的表情变化,也跟着笑起来:“也许大家是没有机会做吧。”
确实如此,甘化与必先卷入反叛军之中,方权又无法靠近皇宫,或者说方权对于天泉家有情。
梦期继续说:“之前方权跟反叛军联络上我就很吃惊,因为他不是失去了成年以来的全部记忆了吗?”
这其中的事,尔笙也不知情。他只是猜测道:“也许是因为他人格分裂吧,失去的只是一个人格的记忆。”
“也许吧。”梦期担忧的说:“方权真可怜。”
千忆在尔笙心里嘟囔着:“也很固执,一直想杀我!”
尔笙苦笑道:“上次我们已经跟他解释了,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他应该不会再想杀你了。”
“哦。”
因为这段对话,尔笙与梦期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平日里他们偶尔会在禁阁神庙相遇,但私下没有交集。
也许是处于某种不能言表的情感,尔笙总是与她拉开距离。想必梦期亦是如此,梦期大部分时间都在云野梦家。虽然她跟禁阁爵士是夫妻,但是梦期在禁阁的时候很少。
其实尔笙更好奇的是,梦期和陶入画的生活。
在他看来,陶入画并不爱梦期,当然梦期也对陶入画无意。
“···你怎么样?”尔笙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问一问梦期的生活。
梦期愣住,片刻后苦涩的笑说:“利益而已,谈不上好与不好。”
她很想说很好,却又想知道对方听到她不好,会不会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