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前走,乌鸦在漆黑的枯木上嘎嘎作响,尔笙从未见过必先的能力生物化。
千忆望向枝头,清楚尔笙此时在想什么。
“整个光遇只有必先觉醒了暗属性能力,也许暗属性并不那么容易控制。”
尔笙赞同道:“我想是的,刚才袭上心头的情绪让我觉得,必先也许每次释放能力都会经历那种情绪的冲击。”
他们仅仅交谈两句,就已经走到了唯一游乐园中心的剧院门前。
露天剧场内摆放着黑色的座椅,台上幕布闭合从内里传出野兽的嚎叫声。好似什么生物在苦苦挣扎,那就是最开始尔笙听到的声音。
待尔笙踏入剧院,黑椅上立刻出现人影。朦朦胧胧的影子坐在舞台下面,中间空出两个位置。尔笙鬼使神差的坐了上去,丝毫没有觉得眼前的情景太诡异。
千忆忐忑的坐在尔笙旁边向四周的黑影张望,甚至探出手,那黑影由黑色的粉尘组成,粉尘穿过千忆的指腹流走。他再次抬头那个黑影的脑袋正对着他,没有五官的脑袋似乎有种盯着千忆的感觉。
千忆心中一惊向后倒退撞入尔笙的怀里。
“你居然害怕?”
尔笙疑惑发问,叫千忆面子上挂不住:“我怕什么!只是它突然转头过来!”
说话间,舞台上的幕布拉开。一位身着黑绸带的长发男人在舞台上翩翩起舞,那真是必先。
“香叶必先!”千忆几乎惊呼出声:“是不是他本人啊?还是幻觉?”
尔笙也摸不准只能继续往下看。
灯光闪烁片刻,身着金甲的红发男子走上舞台,他揽住必先的腰肢在舞台上跳舞。可是在尔笙和千忆看来,那红发男人纵使形似甘化,脸上却没有五官,与他们身边坐着的影子没有区别。只是形体更加精致而已,随着舞台上二人舞蹈走向高潮,台下的黑影举起手鼓掌,身边甚至有人吹哨喝彩,场面热闹极了。
千忆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站起来大喊:“香叶必先!你搞什么鬼!外面都乱套!赶紧跟我们走!”
然而舞台上的人不为所动,尔笙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散落出去的银光是整个灰暗世界唯一的不同。只是在梦境中,似乎尔笙的能力被放大,他施加能力的物体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幕布幻化成身着黑纱的少女,她们阻拦住准备离开的必先。
必先停在原地靠在虚拟的甘化胸膛,背对着台下的尔笙和千忆。
“必先。”尔笙的声音很轻甚至被黑影的掌声掩盖,但他知道他的呼唤一定可以直达必先的心灵。
“你来这里干什么?”必先维持着那样的动作:“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们了,为什么还来这里?”
尔笙:“不光是我,霞谷的反叛军也来这里了。”
“为什么?”必先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仿佛万千情绪即刻要翻涌而来。
乐园之后巨大的黑雾如同海啸一般而来,千忆惊呼出声:“看那边!”
尔笙仰起头,黑色海浪几乎淹没乐园,所有的建筑被汹涌的海席卷摧残。必先回过身面容从中分裂开,面目狰狞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向尔笙怒喝:“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不依照我说的去做!!!”
同为黑水的千忆顿感头昏眼花,他的躯体在融化。
“尔笙!”千忆望向前面的尔笙,已经黑水漫上小腿,尔笙听到千忆的呼唤回头望去,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在肉眼可见的融化。
“抓住我!”尔笙向他伸出手,最终化为黑水的千忆缠绕住他的胳膊,渗入尔笙的骨髓。
一切都是幻觉罢了。
尔笙紧紧闭上眼睛,任凭海水进入自己的口鼻,顺着他的耳朵侵入脑袋。剧烈的疼痛疯狂的撕扯尔笙,在环境的黑色海域,尔笙忽然听到海底之下有怪物在嚎叫。他强撑开眼睛,红色的光将他包裹。
而那光的来源是一只张开大嘴的怪物,怪物咆哮直冲而来。尔笙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他张开嘴海水一次性灌入。
当一切痛感达到最高点,却又如退潮般顷刻消失不见。
再次睁开眼,尔笙站在黑暗的前面,身后是从打开的石门射进来的灯火。可是这灯火只能照亮尔笙而已,身边的一切依旧是黑暗的。
刚刚准备转身离开的刀男疑惑的问:“您这么快就出来了吗?”
尔笙木讷的回头望向无尽的黑暗深渊,他被必先送回来了。
“必先啊,无论重复多少次我都会这样做,我必须把你带回现实。”
尔笙再次走入黑暗之中,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空旷的黑色平地。地面是镜面能够倒映出尔笙,只有尔笙周围是发光的。
在他的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原地哭泣,黑发与身形那样的熟悉。
尔笙走近他,银白的粉尘从天降落,宛若黑暗世界唯一的救赎。满面泪水的小孩仰起头望着尔笙,透过那双眼眸可以看到如死尸般立着的必先。
“我们来接你了,必先。我们大家。”
尔笙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话,这无疑是平日里对必先最有效的方式。
然而这时候却不灵了,小孩依旧仰着头看着尔笙。
“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吗?”昔日人前温和的尔笙声音冷寂下来,他的目光也不再温和反而是一种审视。
“你决定死在这里吗?”
尔笙质问他。
“我们都是因为你的信来的,如果你真的一点生还的侥幸都没有,何必引起我们的注意?安静的死去不好吗?”
冰冷的话语将碎成渣的心碾成粉尘。
尔笙没有等必先反应转身就走。
“我努力过了,可以跟方权交差了。真遗憾,当初巨人国冒险的大家最后只有我和方权活着。不过很快就能跟你们团聚了,毕竟仅靠我们俩的力量根本打不过亲王初林。”
头也没有回的尔笙忽然手臂被拽住,大抵是必先无法躲避责任叫他人赴死。他害怕同伴死去,害怕世界只剩下孤独的他自己。
“救救我,尔笙。我的心好痛,我看着甘化死在我的面前···他被初林杀死了····”
必先沙哑的嗓音滚动着长久以来的哀伤,那言语中的破碎令人无比压抑。尔笙也同样如此,他低下头苍白的脸上写满疲惫。在必先面前不需要伪装下去了,尔笙说道:“哪怕只剩下千分之一的甘化,我也可以将他带回人间。必先啊,这个世界还需要甘化称帝呢。”
“····”
防止必先不信,尔笙从怀中掏出那颗风干的眼球。
“甘化···”必先病态的向前爬行,虔诚的伸出双臂托住那颗眼球。
甘化在他的面前被初林杀死,骨肉被光能量爆裂的撑碎。必先甚至没有时间去捡回他的尸体,只能狼狈的逃跑。逃跑是必先的本能,是他自父母去世后唯一活下去的技能。
石门外灯火摇曳,本不会有风的石室竟刮起诡异的邪风。
刀男警惕的望向石室的大门,却没想到动静从他身后而来。正是他一直守着的石门,尔笙当先迈出来,跟在他身后的必先低着脑袋,长发掩盖住那张脸好似一只厉鬼。从发丝缝隙幽幽抬起的眼眸了无生气,他的手中还握着风干的一块肉···好像是眼球···
黑袍人们向这里聚集,尔笙望着这群人,声音铿锵有力。
“是时候了,你们这些晨岛的流民,是时候付出一切与虫,与亲王抗衡!去吧!我们的军队已经压入虫的边境,为你们死去的同胞们复仇吧!”
黑袍人早已厌弃东躲西藏,他们被尔笙振奋心神,举起手大声呐喊为彼此鼓劲。只有刀男犹犹豫豫的望着尔笙,待人们向外去,刀男却留在原地看向尔笙。
“怎么如此看着我?”尔笙的肩膀伸出黑色的触手,触手们搜刮着石室内的零件与机械,在尔笙面前搭建他需要的东西。
刀男问:“你把其他人支开,要在这里做什么?”
尔笙却冷漠的回答他:“如果你帮我守住门口不叫外人进来,我可以给你相应的报酬。”
“什么?”
尔笙的表情令人看不懂,他向刀男伸出手:“你有晨岛爵士的遗物么?骨头血肉,眼珠手臂都可以。”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刀男忍不住胆寒,眼睁睁看着诡异的触手在尔笙面前搭建出奇怪的机械仪器。那是什么古老的巫术吗?不,那是科技吗?
尔笙低垂下眼帘,开始忙碌手中的事。
“我一会儿会离开这里,所以你如果想要再见到晨岛爵士的话,就去找她的遗体。”
这一次,刀男终于在尔笙催促的话语中嗅到某种可能,他来不及擦拭冷汗快步冲出石室。必先立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从尔笙的能量袋里飘出来的各种溶液,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也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到底是否真实。
当尔笙向他要甘化的眼珠时,他忽然不想伸出手去。因为这是他最后剩下的甘化了,可某种思绪催促他递出去。
干涸的眼珠漂浮在试验台上,各色的溶液倾入其中。它从干枯褶皱到充盈圆润,神迹出现在必先的眼前。
刀男跌跌撞撞的跑去山谷后面,那里还有没有离开的黑袍人收拾东西。
“你来这干什么?所有人不都去虫了吗?”
刀男没有功夫理会他,只全神贯注的搬开墓碑。
那人阻拦道:“喂!住手!这是纳兰大人的坟墓!你!你这小子!你这没心肝的东西!纳兰大人救助我们,你却忘恩负义刨她的坟!”
刀男烦躁的推开他,力气之大竟险些把那个黑袍机器人推入山谷之下。
从纳兰宝的坟墓中刀男碰触碎肉般的一坨,那是被炸碎的爵士遗骸。刀男捧着那东西不敢耽误的跑回石室,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住了。
临时搭建的试验台上坐起来一个赤裸身体的男人,男人拥有与帝国古林宫氏一样的红发,一条醒目的疤痕从他的脖子延伸到腹部。
刚刚苏醒的红发男人昏头脑涨不清楚今昔是何夕,呆愣的被身旁的黑发男人抱住。
“我···”甘化觉得自己的嘴巴麻木,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一般。他下意识回抱趴在自己身上的必先,抬起头对上那陌生又熟悉的白色眼眸。
“尔笙?”
眼前的尔笙只是阔别几日却变得不同,或者说一直隐藏在温柔之下的真实情绪终于摊开。甘化紧缩眉头:“都是梦吗?这里是天堂吗?”
必先泣不成声大骂:“去死吧!让我好担心!你却想着这里是天堂!”
望着他们尔笙不禁唏嘘,刚才病态疯癫的必先荡然无存。身后的刀男捧着那堆腐烂的碎肉举到他们面前,机器人不会感到恶心和恐惧。刚刚醒来的甘化被必先披上遮体的袍子,甘化捂住鼻子:“什么东西?”
尔笙却看向必先,必先扶着甘化的胳膊央求道:“我们先出去吧,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眼下只有方权与亲王抗衡,我们得去帮忙,一切路上我跟你解释。”
心中满是疑惑的甘化被必先半推半拽的带离这里,等到他们无法再看到石室时。尔笙才叫刀男将那堆碎肉放在实验台上。
这是尔笙和必先事前达成的协议,必先暗属性能力者接触过黑暗与邪恶,自然可以轻松接受尔笙那颠覆认知的实验。这种如同还魂的神秘科学,必先深知一定超越曾经的巨人科技。
必先只希望心爱的人在自己身边,他不想去追求更多。
但甘化不同,甘化是心存正义的人,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邪术。如果生死可以被控制,世间的规律又该如何?甘化甘愿赴死只求公平,所以必先与尔笙达成协议,并且编造一个瞎话。
“虫的科技利用人脑延伸出各种机器人,我发现你在泡在容器里,大脑被控制。强行把你拖拽出来,却无法唤醒你。好在尔笙找到唤醒你的办法,太好了!”
必先扬起笑脸望着甘化,他的眼里只有甘化。
“太好了!你没有死,我们都好好的。”
望着平日里习惯掩饰情绪的必先,如今如此坦诚的表达对自己爱意。甘化总觉得在自己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记忆的最后···是···小公爵从他的背后捅入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