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距离暂1团咫尺之遥的那片滩涂,陷入一片火海。
炮团打了60多发炮弹,无一落空。
从这一点上看,他们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
谢志宇的目光从炮镜上移开,他鼻子嗅了嗅,远处的硝烟味已经扩散过来。
副团长朱星权攥紧了拳头,面露杀机,
“上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咱们不服软,下一次炮弹就该落在暂1团的头上!”
参谋长张涛不屑的说道,
“他们有炮,我们也有,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惹恼了老子,先拿他的炮团开刀!”
朱星权看着谢志宇,试探性问道,
“团座,他们演习,我们也可以演习,要不,让炮连打两发,目标就定在炮团前方的那片空地,坐标我们都有!”
谢志宇有些心动了。
妥协,换来的只能是肆无忌惮。
如果秀一秀肌肉?
谢志宇摇了摇头,否决了朱星权的提议。
上面对105榴弹炮的重视程度,更甚于灰狗突击车,如果漏了底,还不知道要起怎样的波澜。
这种大杀器,还是在关键时候再用吧,暂1团必须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
“不到万不得已,火炮和坦克不能暴露!”
参谋长张涛一拳砸向桌面,愤怒的嘶吼,
“太他奶奶的憋屈了!”
谢志宇挥了挥手,安慰道,
“有什么可憋屈的,咱们冤枉了于师长的警卫,又撞死了李将军的督察队员,该憋屈的是他们,好了,大家该睡觉睡觉,该训练训练!”
他面色一正,严肃起来,
“传我的命令,前沿和岗哨24小时戒备,如有进犯,坚决反击!”
众人赶紧立正,
“是!”
此刻,胡振华正站在一艘渡轮上,遥望着那片被炮击的滩涂。
他早就到了,不过没有动身前往暂1团。
越是危机的时候,越能看清楚一个人。
胡振华对谢志宇寄以厚望,想看看他的应对之策。
没过多久,诸葛林走了过来,
“董事长,徐云的电报!”
胡振华随手接了过来,快速浏览,
“这家伙头脑还算冷静!敌人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谢志宇颇有大将之风!”
诸葛林收回电报,就地销毁,淡淡说道,
“董事长,您该出场了吧!”
“大晚上的,出场也没人看见,先睡觉,明天再说!”
胡振华打了个哈欠,真的转身去睡觉了。
他可以睡,但很多人却睡不着。
其中最难受的就属于光荣,他是真没辙了,颜面尽失。
发明码电报,谢志宇托词说自己没收到。
现在来硬的,谢志宇又没任何反应!不出意外的话,这轮炮没起到震慑作用,白白浪费了几十发炮弹。
于光荣揉了揉眉心,黔驴技穷。
总不能真的开战吧!
他叹了一口气,退意萌生,说道,
“大家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他虽然是师长,可也承担不起开第一枪的责任。
上面已经严厉警告过,不许发生武装冲突,严格来说,这轮炮火,已经算是犯戒了。
虽然谢志宇桀骜不驯,但他还是203师的一员,装甲车放在暂1团,算是肉烂在锅里。
于光荣想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李恒却不愿意,他依旧想找回场子。
一个人,只要他做事,就一定会犯错!
督察队想找别人的麻烦,有的是手段。具体到暂1团,只能从长计议,谢志宇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从容布局,玩死暂1团只是时间问题。
李恒的脑海里出现了好几套方案,最具可行性的就是掺沙子。
你暂1团不是要扩张吗,我就成人之美,派遣几百名士兵投靠你!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李恒越想越兴奋,他胸中的戾气,必须得到发泄。
想动整个暂1团,困难重重,但要收拾个别的人,不算太困难。
李恒第一个要教训的,就是刘二麻子。
枪打出头鸟,刘二麻子临走前的那番话,打了整个督察室的脸。
李恒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就得到了一个令他绝望的消息:红色军团快速突进,51军有被击溃或全歼的风险。
川沙、周浦相继失守,白龙港地区已经是51军最后的机会。
坏消息还不止这一个,驻守在浦东市区的第37军,作为12军的外援,也有被切断联系的风险。
如果失去了外围的这两个军,第12军将被压缩于高桥地区,动弹不得。
形势如此危机,如果这个时候再搞内讧,且不说谢志宇会不会反击,军内这些同仁的唾沫星子都能把自己淹死。
憋屈、愤恨涌入李恒心头。
袁守诚突然走了过来,说道,
“将军,好消息,我们刚刚抓获了一名倒卖机票的军官,只要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暂1团的把柄!”
李恒挥了挥手,
“算了,当务之急,是提升军队战斗力,其他的事情,都放一放!”
督察室连暂1团都还没收拾明白,实在不宜再树敌。
看不见的敌人,才最可怕。
有买方,才有卖方。
倒卖机票、船票,背后牵扯到一大批高级将领,他们岂是好惹的。
你恐怕还没碰到暂1团的影子,督查室就要被吞的连渣都不剩。
更何况,谢志宇只是一个小小的团长,他有能力把把买卖做到整个12军?
袁守诚一门心思想报复,劝说道,
“将军,正是因为要提高战斗力,咱们才要把这些害群之马揪出来。倒卖行为,严重影响了军心!”
李恒淡淡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事有轻重缓急,将士们在浴血奋战,督查室在后面搞调查,你觉得合适吗?”
袁守诚表情为之一滞。
李恒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你想调查,也不是不可以,但只能秘密进行,即使查出什么,最好引而不发,一切等到战事结束,再作处置!”
李恒之所以同意,是有原因的。
袁守诚的背景很强,不然,就凭他被缴械,就得上军事法庭,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
即使李恒不同意,袁守诚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关系去调查。
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
年轻人,你想碰的头破血流,那就去吧。
袁守诚得了应允,屁颠屁颠地跑了。
这家伙的能力还是有的,拂晓时分,他已经抓捕了十余名乔装倒卖的军官,可谓收获满满。
天一亮,他就驱车赶往暂1团驻地。
辕门口,他吃了闭门羹。
哨兵倒是通报了,但没有下文,直到日上三竿,刘二麻子才睡眼惺忪地出现。
袁守诚看着这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刘二麻子帽子歪斜,衣衫不整,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与地痞何异!
“呦,这不是老熟人袁大处长,稀客呀!是不是馋咱们团的伙食了,想再来打个秋风!”
袁守诚懒得跟他计较,冷冷说道,
“昨夜,我们抓捕了十多名倒卖船票、机票的投机分子,他们供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刘二麻子听出点味道来。
狗日的的这是敲竹杠来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钓鱼执法!
小心驶得万年船,先试探一番再说。
刘二麻子的脸上又露出谄媚的笑容,
“督查室无愧是党国精英啊,袁处长立此大功,升官发财指日可待,麻子先恭喜您喽!”
“多谢!不知阁下能否通报一下谢团长?”
刘二麻子摇了摇头,
“谢团长正在加紧练兵,准备迎战进犯之敌,恐怕无暇他顾,袁处长有什么话,不妨和我念叨念叨,别看兄弟只是一个小小的后勤干事,但涉及到账目方面,我还是能做主的!”
“你能做主?”
“多了不敢说,十万米元以下的,不在话下!”
袁守诚听到‘十万米元’四个字,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督察室办案,事主无不诚惶诚恐,钻山打洞找关系,这个时候,袁大处长只要稍稍暗示一下,马上就会有大笔的银钱进账。
以前无往不利的套路,却在暂1团翻了船!
袁守诚往营地里张望了几眼,确定自己见不到谢志宇后,这才收回目光,他这个督查室的上差,在暂1团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算了,还是和眼前这个无赖好好谈谈吧!
“刘干事,大战在即,我希望咱们能心平气和地解决分歧,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知倒卖的事情,贵团想怎么解决?”
刘二麻子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袁处长,倒卖的事情,跟我们团有什么关系?”
“如果袁某没有拿到真凭实据,绝对不会到贵团来叨扰,刘干事,咱们最好开诚布公。”
说着,他便递了一份卷宗过来。
刘二麻子可不敢随便接,有些档案,看一眼就是大罪!
袁守诚淡淡说道,
“批发价格是四成,刘松、徐俊如、韩都……”
他一连说了六七个名字才停下来。
“刘干事,还要我往下深挖吗?”
刘二麻子听的心惊肉跳,刚才那些名字,要么是副团长,要么是师级将领,都是倒卖票务的代理人。
督察处挖到这个程度,完全可以收网捕鱼。
难道,姓袁的只想捞好处?
很快,刘二麻子镇定下来。
即使那些军官暴露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掐线!
“袁处长,这事一定是有人栽赃,我们团的确没有干过倒卖的事情,您是青天,一定能还我们清白的!”
刘二麻子把袁守诚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袁处长,我们团不怕事,可也不想多事,对谢团长而言,能用钱摆平的事那都不叫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守诚嘴角露出了一丝弧度,
“督察室难那!弟兄们东奔西跑,已经有几个月没发军饷!”
刘二麻子嘿嘿笑了起来,袁守城的话,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明示!
不过,直接给钱是不可能的。
给了,就说明暂1团心虚。
想要钱可以,你得自己挣!
刘二麻子压低声音,
“不知道督察室的弟兄们是想一顿饱,还是顿顿饱?”
“一顿饱如何?顿顿饱又如何?”
刘二麻子笑得很猥琐,
“发一笔横财,可保半年内衣食无忧,此为一顿饱!成为ta集团下属公司的股东,年年分红,此为顿顿饱!”
想要成为股东,你就得投资!
袁守诚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
我是来宰肥猪的,怎么感觉自己成了猪!
更可恨的是,内心还蠢蠢欲动。
这尼玛叫什么事!
“刘干事,怎么才能成为ta集团下属公司的股东?”
“这可是需要门槛的,1万米元起步,胡董事长承诺,头三年翻一倍,满三年后,可以退股,如果不退,董事长不再承诺收益。”
“这样啊?”
刘二麻子像是在唠家常,
“这个条件,洋鬼子哭着抢着要加入,袁处长您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以去打听打听再做决定,哦对了,国府的许多官太太也加入了投资的行列。”
刘二麻子说的那些事,袁守诚都知道,而且他家也有参与。
可惜的是,自己家被房产套牢了,能投入的资金屈指可数。
“刘干事,不知道您说的一顿饱是什么?”
刘二麻子向远处的树林随手一指,
“那个地方,曾经有一个市场,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市场突然就撤了。如果有人能把它重新组织起来就好了,那个市场,已经不能用日入斗金来形容,而应该用时入斗金!”
袁守诚的脸黑了。
刘二麻子是让他来重新组织黑市。
这算什么?
投名状?
袁守诚是贪财,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只吃平事的钱。
因为拿这种钱,知情人寥寥无几,风险很小。
你帮别人平了事,别人非但不会记恨,还会感恩戴德!
但开黑市就不一样了,你抽佣金,那是从别人嘴里抢食,得罪的人可海了去了!
可能在无形中就会踢到铁板!
得罪人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执法犯法!这要是被上面查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袁守诚摇了摇头。
黑市,是他不熟悉的领域,风险太大!
刘二麻子一计不成,略一思索,又生一计,
“袁处长之操守,兄弟佩服。我有一计,可保袁处长再立新功!”
“哦,兄弟愿洗耳恭听!”
刘二麻子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您不是抓了一些投机分子吗,我认为,袁处长你应该放长线钓大鱼!”
袁守诚眼睛一亮。
他已经领会了刘二麻子的意图。
督察室为了钓出更多的蛀虫,假装出售船票机票,谁能说出什么!
只是,那些票的来源?
刘二麻子看出了袁守诚的想法,笑道,
“您抓捕的那些人,可以弄到源源不断的票据!”
袁守诚笑了,笑得很灿烂。
对呀,那些人为了保命,想必会奉献一批票据出来。
自己一分钱都不用花!
什么生意最暴利?
当然是无本的买卖!
袁守诚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来暂1团跑这一趟。
刘二麻子看到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成了。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想吃羊肉,还怕弄一身膻,非得找一个供正大光明的借口,用老话来说: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