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庄敬父母来济南时,陈总都会让高永洁请他们吃顿饭,他喜欢听庄天闻讲王富花对庄真比对庄敬要好,庄敬可以穿旧衣服,庄真不能穿;庄敬可以吃剩饭,庄真不能吃。甚至庄真到西安上大学后,每年只要给庄敬买新衣服,必须同时给庄真买一件。你看,不是天底下的继母都自私冷血,都偏心自己的儿女,有人会善待疼爱继子继女。这是人品善恶的区别。
陈总听潘志钢在新员工动员大会上讲过一段话:“不要把个人体验当作人生定律,更不要把别人的人生体验当作人生定律。每个人的经历就只是个人经历,代表不了世界,代表不了别人,所以不要一听别人抱怨就跟着心灰意冷,他做不了不代表你做了,他做不了的事情也许你会做得很好。”他把这段话记在笔记本的扉页上,经常翻出来看一看,鼓励自己。
牛相武回到医院,陈父看着他一人回来,失望地闭上了眼睛,从此再也没有睁开。三天后,离开了这个他早就想离开的世界,去找一个不知道还想不想见他的人。
陈总继母找到集团领导,想让陈总回去处理父亲的丧事。陈总的舅舅听说后,赶到集团办公室,对着继母三连问:“孩子刚搬出去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叫他回去;孩子考上大学上不起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叫他回去;孩子结婚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叫他回去。还是那句话,回去也可以,把房子和存款都给陈总,不然免谈。你现在马上离开,不然我就拿个大喇叭到你女儿单位去讲一讲你和你女儿的光辉事迹,让别人听一听老陈为了你这样的女人,抛弃了亲生儿子,养大继女。没有抚养过一天的继母还想要养老金,法院不公,我不信老天爷不公。”
陈总继母气得脸都青了。她本来想陈父去世,她身为继母,可以继续要法院判的那一千元养老金,所以才想让他回来处理丧事。
刚到济南的王富花第一次听说陈总母亲去世后,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事情,心疼得掉眼泪,单独把他单独叫到家里,给包了一顿饺子吃。
吃完饺子,陈总憨憨地说:“阿姨,等康养中心筹备起来,我准备申请去那里管食堂,到时候你和叔住到康养中心去,我保证照顾好你们。”
庄天闻打趣:“一顿饺子就把你收买了,你这也太容易知足了。我给你说,你阿姨炖的羊肉,做的羊汤,我一辈子都没有吃够,蓁蓁给起个名字叫‘天下一绝’,哪天有空来尝尝?”
陈总看着王富花,开心地说:“我哪天都行。”
于是,第二天庄敬家收到一头羊,大小块都分好了,袋子上还标明了羊腿、羊肋骨等部位。
王富花感叹:“这么好的孩子,你说他爸爸是怎么想的,怎么会不闻不问呢。”
庄天闻回应到:“这天下的人和事哪能都说清楚,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咱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你就想想给孩子怎么把羊肉吃了吧。”
庄天闻心想,祸福相依,遵循常道,在别人看来,陈总被父亲和继母弃养,由舅舅养到成年,是一件悲惨的事,其实如果陈总没有被父亲撵出来,在父亲和继母身边长大,那才是一件更悲惨的事。一个事事算糊涂账的父亲,一个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一样的继母,养几年,要么把陈总给养废了,要么把陈总给养成一个心理阴暗的人。现在这样幸福美满,多好。他决定,等有机会和陈总聊一聊,让他心里别压着事,不值得。
王富花不知道,她的大圆脸与圆滚滚的身材,热情和善的为人态度,与陈总的母亲都十分相似,一见到她,陈总就会想起母亲,所以心理上有一份天然的亲近感。每次请她们老俩口吃饭,陈总都坐在王富花身边,夹菜倒水殷勤照顾,大家都以为是礼貌,只有他心里知道,那是一份渴望,对母亲的渴望。
*
林心辞职的消息,庄敬是听陈白和说的。
陈白和在培训中心推送过来的审批文件中,发现了林心辞职的申请报告,她问庄敬批还是不批。
庄敬本来想给林心打电话,让她再认真考虑一下。想了想,不知道林心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让陈白和先放着,等问一下李云程再说。
林心当初来大公集团,是李云程专门找的她,说在东海集团安排的亲朋故旧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林心虽然是研究生,但专业不对口,进了东海集团也不好安排岗位。李云程第一次对开口提要求,庄敬不好意思推脱,就找了金树理给安排到培训中心工作。
庄敬给李云程打电话,说林心提出辞职,问他是不是让林心再认真考虑一下。李云程刚到青海,工作焦头烂额,听到林心的名字更加心烦,说她既然已经提出辞职,就不要管她了。
听说辞职报告批下来时,林心傻眼了。在她的设想中,不应该是这样的啊,看到她的辞职报告,庄敬不应该找她谈话吗?她一直在等庄敬找她谈话,挽留她,到时她就提出自己的要求。她听说了,康养中心吸引社会投资,员工岗位工资设置比培训中心这样的后勤单位要高得多。她前面填写的申请表被退了回来,她苦思冥想才想出打辞职报告引起庄敬重视这一招,怎么就能被直接批准了呢?
李自勤开门一看到是林心,头就大了一圈,又不能不让她进门。
林心进门就哭,不等李母说话,张蓁蓁不耐烦地说:“你有事说事,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你进门就哭,你不嫌晦气,我们家人还嫌呢。”
林心勉强止住哭声,抽泣着说了事情的原委,李家父母根本听不明白怎么回事。李自勤问她:“你打辞职报告,不是想辞职,是想换一个单位,是这个意思吧。”
林心忙点头。她心里慌乱不安,辞职报告批下来,主任告诉她,从明天开始,就不用上班了。她不喜欢这个单位,也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离开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工作。毕业时,她投了几十份简历,结果都是泥牛入海,没有接到一个电话和回信。
李自勤给庄敬打电话问情况,放下电话,无奈地说:“你自己打的辞职报告,现在流程已经走完了,没有办法了。”
林心又哭了起来。
张蓁蓁大声说:“停,你不要在我家哭,你的事情和我们家没有关系。你应该回家去找你父母哭。”
林心走后,张蓁蓁板着脸,语气十分恶劣:“你还真是有情有义啊,还给我妈打电话问情况,她这叫自作自受,她多聪明啊,打个辞职报告,以为单位会挽留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李自勤对“自作自受”四个字深表认同。在他的心里,林心就是个作精,喜欢折腾身边人,一点儿小事就表现出极度不满或者生气,总是试图通过极端的方式来获得别人的关注。
把工作作没了,不知道林心的人生路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