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柬埔寨急切地等待着回国办理退休手续的贾飏，没想到自己低调谨慎几十年，在退休前，会成为大公集团的热点人物。
    下午刚一上班，陈总接到了战映舞的电话，说是过几天想请他和高永洁吃饭，感谢他们夫妻俩多年来的关照。陈总觉得自己没有关照过她，想开口回绝时，战映舞说高永洁已经同意。陈总给高永洁打电话，问她为什么同意，高永洁说战映舞的意思是请几位同事聚一聚，都是一个车间出来的同事，如果她拒绝，就跟摆领导架子一样。
    陈总说：“你本来就是领导，领导的架子该摆就摆，不要被人情感绑架。”
    高永洁哈哈笑：“不就是贾飏的事情吗？我心里有数。”
    陈总叮嘱：“老贾的事情，咱们可不能拿来卖人情。别伤了我们多年的兄弟感情。”说到这里，陈总眼睛一热，当年第一批去柬埔寨的十人，竟然已经剩下他们五人，四人离世，潘志钢出家。今年金树理和贾飏前后脚退休，还在上班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了。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陈总在工位上坐了十几分钟，起身走了。辛莘迎面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他就像一个游魂一样，沉默不语地在辛莘身边飘过，没有应答。
    辛莘看着他的背影，问庄敬：“谁得罪他了？”
    庄敬正在整理护理人员应聘名单，准备通知面试，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刚才好像是给高永洁打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一直不高兴。”
    辛莘在贾飏手下工作过，在他的印象中，贾飏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再热的天，也是短袖扎进长裤里，从不穿拖鞋外出。他和冯思宝谈恋爱时，手牵手去食堂吃饭，贾飏发微信提醒他注意影响，别影响其他单身男青年的情绪。他给冯思宝看信息，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那时处于热恋中的他们，想和爱的人分享自己的一切，想随时随地看到彼此。有一天上班时，打扫卫生的当地员工带来自己家的香蕉很甜，他拿了一半给冯思宝送去，贾飏批评他上班时间串岗，影响工作，害得冯思宝哭了一场。他不反感贾飏批评，但是心疼冯思宝，和贾飏大吵一架，说他不近人情。贾飏问他什么是人情？应该近什么样的人情？他生气向潘志钢倾诉，想调回国，或者去越南，潘志钢告诉他这是贾飏的性格，过于谨慎刚直，给他讲了贾飏为了让老婆安心不和女同事来往的故事，让他安心工作，等到结婚后老婆怀孕，自然就会调回国工作。
    想到这些事情，辛莘感到自己很想贾飏，工作通讯上留言说等他回国隆重接风，叫上当年柬埔寨一起打拼过的同事们一起。贾飏回了一个字：好。
    陈总走出康养中心项目部，在大公集团大院里晃悠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快下班时，才到金树理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看着金树理问贾飏什么时间回国，金树理就快了，等程序走完，辛莘去了，工作交接完，他就应该回国了，也就十几天的事。
    陈总不在乎金树理的直白，而是含着眼泪说：“等你再退休，咱们当年第一批一起去柬埔寨的老十位，就剩我自己孤军奋战了。”
    看看时间，应该下班了，金树理端着杯子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这是第一次进我办公室吧。”
    陈总想了想，还确实是，憨憨地笑了笑：“我不是担心影响你的工作吗，再说了，我不来你办公室，不影响我们见面聊天。”
    金树理放下杯子，活动着手腕问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因为贾飏找老伴的事来找我。”
    陈总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这被当成唐僧肉的架势，估计老贾回国都不敢露面。以我对老贾的了解，他要么是真不想找，如果要找，也不会找咱们厂里的。”
    金树理点点头：“咱们厂里估计是没有看上的，要是有看上的，早成了。”
    金树理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说不回家吃，对陈总说：“听说你家小高她们单位开的那家烧烤很火，我还一次没有去吃过，今天晚上咱们去尝尝德国运过来的黑啤酒。”
    陈总不好意思地说：“永洁不让我去吃，带人或者被人带都不行。”
    金树理眉毛微挑：“为什么？怕你不给钱？”
    陈总憨憨地笑：“不是有付大金超市那个例子在吗，永洁怕别人议论，到时候解释不清楚。”
    金树理拿出手机：“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咱们点外卖总可以。”在手机软件上一搜，出来“大公烧烤店”和“第二大公烧烤店”两家店，金树理问陈总：“怎么有两家大公烧烤店，哪一家是咱们后勤公司开的？”
    陈总解释说：“大公烧烤店是咱们厂一位下岗职工林师傅开的，永洁她们开的时候，研究了半个多月，觉得什么名字都不如‘大公烧烤店’好听，就征求了林师傅的意见，起了‘第二大公烧烤店’这么个名字。”
    金树理戴上花镜点菜和啤酒，边点边说：“还感什么慨啊，该退休就退休，现在看个东西太费劲了。”
    烧烤店电脑上弹出“大公集团办公楼六楼606金树理”的外卖订单时，负责外卖下单的服务员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确认地址和名字后，一拍大腿，兴奋地大喊：“同志们，金总点我们的外卖了。内行啊，竟然还点了我们店里的王牌烤茄子。”
    坐在办公室里，吃着烧烤，喝着德国原装黑啤酒，陈总感觉没那么伤感了。他不想再提四位离世的同事和潘志钢，徒增伤感，没有任何意义。
    陈总晃悠着身体回到家，得意地对高永洁说：“你不让我去你们开的烧烤店吃饭，我今天也吃到了，还喝到了你们的特色黑啤酒。金总表扬你们了，说你们懂得‘一招鲜吃遍天’的道理，烧烤不怎么样，但是啤酒确实不错。”
    高永洁黑着脸不理他，陈总搂着她撒娇：“我没去你们店里吃，没带人也没被人带，是金总点的外卖，你不许不高兴。”
    看高永洁还是不说话，陈总感觉出了不对劲，站直了身体问到：“发生什么事了？”
    高永洁咬牙切齿地说：“你生了个好闺女。”
    陈总以为女儿又做了什么让妻子不高兴的事情，好声好气地安抚：“闺女这么大了，也算是自立更生艰苦奋斗，咱就别要求太高了哈。来，哄哄，不生气了哈。”说着去拍高永洁的后背。
    高永洁一把打开他的手，低声咬着牙齿说：“你的糊涂闺女，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