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我就说在那里吧。”
“亲爱的……”
丈夫用法语低声劝阻着兴奋的妻子。
“虽然大部分展品在博览会结束后就被撤走了,但广场上还保留了一些。比如女王陛下的雕像,就是其中之一。多么英姿飒爽啊,那时候女王陛下才三十多岁,正是青春年华啊。当然,现在依然美丽动人。”
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但雕像本身却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车站的灯光正好从相反的方向照射过来,将雕像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反而更加凸显了青铜材质特有的深沉色泽,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原本是一座大型喷泉,现在已经没有水了。当年喷泉的水柱高达二楼,非常壮观。我那时候也来参观过,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喷泉后面,还有一棵巨大的榆树,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现在应该也被移走了吧。”
老人望着干涸的喷泉,似乎陷入了回忆。在他浑浊的眼中,这座如今灯光昏暗的玻璃宫殿,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辉煌,金碧辉煌,流光溢彩。
“抱歉,扯远了。大家要不要四处看看?不过,上二楼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之前发生过坠楼事故。”
菲勒蒙顺着他的指示,寻找着通往二楼的楼梯。
“对了,楼梯在建筑的两端,走过去有点远。”
正如他所说,通往二楼的楼梯,位于远处建筑的两侧。说完,导游便不再多言。
九名游客和一名导游,就这样三三两两地散落在水晶宫内。他们有的结伴而行,有的独自参观,只有一个人,始终孤身一人,游离在人群之外。
“您父亲,奥斯卡·菲茨亨利博士的合作者,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伊芙压低声音问道。
“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他?”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菲勒蒙摇了摇头。
那个人的确很可疑。他身材高大,但从他包裹严实的衣着来看,甚至无法确定他的性别。
尽管现在还是初秋,但他却穿着一件厚厚的长大衣,还戴着围巾和帽子,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任何裸露的皮肤。
更奇怪的是,他还戴着一副绿色的眼镜,也就是所谓的“太阳镜”。要知道,在当时,这种眼镜只有医生才会使用,因此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如果他真的是合作者,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他并不知道我们会代替博士来这里。”
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
奥斯卡博士和他的合作者已经见过两次面了。所以合作者只会认为博士会来,而不会想到会有人代替他。
也有可能,合作者已经知道了博士的死讯,所以才没有出现。
“总之,现在只能先把他当成普通的游客,跟着导游一起行动,看看情况再说。”
“要不要我去和他搭讪?”
伊芙跃跃欲试,菲勒蒙连忙阻止了她。
“谨慎行事,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低估我们的敌人,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任何行动都可能泄露我们的信息。”
伊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乖乖地点了点头。
菲勒蒙没有理会垂头丧气的伊芙,继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广场中央,导游老人、法国夫妇,以及那个穿着厚重外套的人,各自占据了一片区域。
老人似乎走累了,坐在喷泉边休息,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菲勒蒙不知道他是在单纯地休息,还是在追忆水晶宫昔日的辉煌。
那对法国夫妇仍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主要是妻子在说,丈夫只是偶尔附和几句,从他的口型来看,应该只是简单的“是”和“不是”。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穿着厚重外套的人。
菲勒蒙几乎可以肯定,他不是普通的游客。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好好参观过,只是裹紧外套,在原地徘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三叶草十字会的那三个学生,依然聚在一起。
菲勒蒙注意到,那个叫阿尔塔蒙特的哑巴男生,偷偷地将一张纸条递给了珍妮和哈里斯。他们似乎很在意周围的目光,显得鬼鬼祟祟。
“果然不是巧合。”
“什么?”
伊芙一直在观察其他地方,听到菲勒蒙的话,疑惑地问道。
“盯紧那三个人,他们肯定有问题。”
伊芙紧张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太放心,但菲勒蒙还是决定先让伊芙盯着那三个学生,自己则继续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那对法国夫妇似乎在看着自己。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但很快,那对夫妇便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先生。”
妻子叫住了菲勒蒙,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看吧,亲爱的,就是他,没错。”
她用法语兴奋地说道。菲勒蒙一头雾水,只能茫然地看着他们。
难道他们就是博士的合作者?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不知为何,菲勒蒙打心底里就不觉得他们会是合作者。
可是,如果不是合作者,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代替博士来这里的呢?如果他们知道了,那敌人也很有可能知道。
“没错,就是他。”
丈夫也开口了。
“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
菲勒蒙紧张地问道。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激动的声音问道:
“你就是那幅画,《老兵肖像》的模特,对吧?”
听到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问题,菲勒蒙顿时感觉一阵晕眩……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是布罗凯迪斯夫人,叫我热尔曼就好。这位不爱说话的先生也是布罗凯迪斯先生。”
“我妻子有点失礼了。”
热尔曼夫人优雅地向菲勒蒙问候。两人的样貌,与菲勒蒙先前远远观察到的相差无几。
“赫伯特,菲勒蒙·赫伯特。”
菲勒蒙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有什么好失礼的?问问又不会少块肉。”
“说话的方式要注意点。”
“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对吧?我觉得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直截了当,你说呢,小姐?”
伊芙显然没料到会被cue到,顿时显得有些慌乱。
“啊,我,我吗?”
她像一台老旧的留声机,声音颤抖地问道,接着,她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嘛!”
伊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热尔曼夫人却仿佛找到了知音,兴奋不已。伊芙趁机凑到菲勒蒙身边,低声问道:
“那个,‘老兵肖像’是什么?”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如此明目张胆地询问,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你连那幅名画都不知道?英国不流行吗?还是说,你对艺术不感兴趣?”
“亲爱的……”
“怎么了?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在巴黎,随便问十个人,至少有九个都知道。那可是比法国总统还出名的脸啊。”
伊芙被说得垂头丧气,显然对自己缺乏艺术常识感到羞愧。
“抱歉,我妻子不太会说话。”
“没关系,我能理解。不过,正如您所说,那幅画在英国的确不太出名。”
菲勒蒙一边安慰伊芙,一边解释道。
“而且,和画的名字不同,我现在不是军人,而是教授。”
“这么说,你果然就是那个人!”
热尔曼夫人惊叹道。菲勒蒙点了点头。
“真是可惜了文森特·赫拉瓦尔。”
看来,外界都认为他和那位画家是朋友。虽然这并不奇怪,但亲眼目睹过那个疯子在火海中丧生的菲勒蒙,此刻听到这样的问候,心中五味杂陈。
“人总会死的。”
他只能这样回答。
“什么?你说什么?”
热尔曼夫人似乎没听清,追问道。
“你不是说赫拉瓦尔被烧死了吗?”
“没有,他还活着,不过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菲勒蒙越听越糊涂。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疯子浑身浴火,歇斯底里地咆哮的场景。可现在,竟然有人告诉他,他还活着?
“是勒布朗市长告发了他。”
“勒布朗先生?”
“他找到了两份证据,证明赫拉瓦尔的画都是赝品。等警察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了一个精神崩溃的画家……”
热尔曼夫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身临其境,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在菲勒蒙看来,这不过是为故事增添了一丝戏剧性罢了。她显然很享受分享八卦的过程。
“是前任市长。”
“啊对,是前任市长。”
一直沉默的布罗凯迪斯先生,终于开口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