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墨韵轩。
    根本不用寻找，他的视线便一下锁到屋子里纤细瘦小、脆弱虚浮的楚亦姝身上。
    见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下一刻便会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秦王心念猛然一紧。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些天刻意的漠不关心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他只要一看到她，心绪就会被她牵引。
    “姝儿！姝儿！！！”
    “快！快去叫府医！！”
    荣喜撒腿就往外面跑，许是跑得太快太急，出院门时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秦王阔步冲过来，想将楚亦姝抱进怀里，但，第一时间冲进墨韵轩的裴明宗拦住了他。
    “王爷，楚侍妾似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得赶紧先让她将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才行！”
    “王爷恕罪，奴才冒犯了！”
    不等秦王允许，裴明宗已经将楚亦姝卧放在桌子上，让她上半身倒悬，拿筷子刺激她的喉咙。
    尝试几次，她终于吐了出来。
    裴明宗再往她嘴里灌了好几碗清水。
    “咳——咳咳——”
    见楚亦姝终于有了反应，秦王赶紧将人抱了起来。
    他不断轻轻拍她的脸颊，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姝儿？姝儿？你能听到本王的声音么？姝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本王！”
    “唔……唔唔……”
    秦王的话，似是最有效的解药，楚亦姝当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但她意识依旧模糊不清，嘴里语不成句地嘟囔：“春……春儿……救……救……春儿……别吃……”
    闻言，秦王立刻吩咐裴明宗：“救那个丫头！本王命令你一定要救回那个丫头！”
    一个丫头的性命，他向来都是不在乎的。
    可，如今这种时刻，无论什么，只要是楚亦姝说的，他都会答应。
    他凑上她的耳朵，语气焦急：“本王已经命人救你的丫头了，你必须活着才能再看到她，听明白了么？你得坚持住！”
    然而——
    “唔……唔……”
    楚亦姝头往后一仰，又闭上了眼。
    “姝儿？姝儿你怎么了？！”
    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的秦王，一颗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候，荣喜带着府医回来了。
    梁大夫为楚亦姝诊了脉，作揖回话说：“王爷放心，楚侍妾虽中了毒，但好在中毒不深又及时吐了出来，性命并无大碍。”
    说着，梁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解毒丸喂楚亦姝吃下，再取了几节人参参须塞进楚亦姝的舌头底下，用来提住她的一口气。
    “休息一会儿，等解毒丸发挥药效，楚侍妾应该就能醒了。”
    闻言，秦王总算放心了。
    他伸手指了指，让梁大夫给春儿医治。
    他原想，楚亦姝性命无碍，春儿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太严重。
    谁知——
    梁大夫只是看了春儿一眼，就瞬间变了脸色，给春儿诊脉时，手都在发抖。
    “怎么了？”秦王问。
    按理来说，秦王问话，梁大夫是该停下回话的，可现在，他给春儿医治的动作根本不敢停。
    “虽然这位姑娘也已经将东西吐了出来，可是……可是她中毒太深，嘴唇和眼皮都已经……已经开始发紫……卑职……只能竭尽全力、拼命一试。”
    秦王眉心一拧，这么严重？
    视线往春儿身上看过去，秦王这才发现，春儿何止是嘴唇、眼皮开始发紫，她的嘴角都已经渗出了丝丝血痕。
    已然是半只脚都踏进了阎罗殿！
    忽然间，他的背脊骤然生出无尽寒凉。
    是不是他来得迟一些，又或者守卫没有及时为她催吐，她就和春儿一样，命悬一线，九死一生？
    想着，秦王将楚亦姝抱得更紧了，怕她真会消失不见。
    许是他太过用力，昏迷不醒的楚亦姝眉心似是痛苦的微微拧起。
    高祥在旁边看着，知道秦王如今是关心则乱，忙上前细细劝说：
    “王爷，地上凉。梁大夫都说楚侍妾并无大碍，要不，奴才先让人将楚侍妾放到床上，让她也能躺得舒服些？”
    说罢，高祥招招手，想叫小太监来抬人，然，秦王已经亲自将人抱进了屋。
    他在床边坐下，想等到她醒过来。
    可，等了好一会儿，楚亦姝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
    秦王忙又让人将梁大夫叫过来。
    那边，梁大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稳住春儿的心脉，保住了她的性命。
    梁大夫擦擦额头的汗，刚喘了半口气，就被高祥叫进去了。
    “快过来看看！人怎么还没醒？”
    梁大夫在秦王府当差多年，从未见过秦王这般眉头紧锁的在乎一个人。
    他不敢耽误，在床边跪下为楚亦姝又搭了脉，回话说：“王爷放心，楚侍妾的确并无大碍。只是，楚侍妾一向身体不好，如今腹中又怀了孩子，所以——”才会迟迟不醒。
    “什么？你说什么？！”
    孩子？
    姝儿怀了孩子？！
    高祥也被吓了一跳，忙说：“梁大夫，你确定楚侍妾有了身孕？若真是如此，方才怎么没听你说？”
    梁大夫觉得很冤枉。
    你们也没问啊。
    他作揖颔首：“王爷明鉴，子嗣之事关乎重大，卑职就算有八百个脑袋也不敢在子嗣之事上胡言。不过，为保万一，王爷可请宫中太医来诊脉。”
    “不必了。”秦王说。
    梁大夫侍奉他多年，他相信梁大夫的医术和品行。
    只是……
    秦王视线恍然看向楚亦姝，心绪跳动不止。
    孩子，她，她怎么就有了孩子了呢？
    她不是背着自己服了避子汤么？
    “奴婢没有……”
    宴席上，她看着自己说出的四个字，恍惚间在耳畔响起。
    那日他质问之后，她颤动的眉心，迟疑的神色，以及眼底复杂万千的情绪，也如走马灯般不断在他眼前浮现……
    秦王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害怕暴露才会那样反应，她是因为他的怀疑而不可置信、心里委屈，才……才……
    “姝儿，是本王错了……”
    “姝儿，你是还埋怨本王，所以才迟迟不肯醒来么？”
    秦王将她的手握住，心里满是后悔、懊恼。
    他不知道，早在裴明宗为楚亦姝催吐之后，她已经清醒过来。
    她故意装晕、装睡、装虚弱，就是为了牵动秦王的情绪，让他为自己担心、为自己着急。
    人便是这样，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向来不会珍惜。
    只有拼尽全力才能堪堪握住的指缝细沙，才是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存在。
    这不。
    知道她有孕之后，她甚至都不用解释，秦王已经为她之前所有的异常找好了借口。
    而她……
    “咳……咳咳……”
    蒲柳一般的楚亦姝，终于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