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澄玉却突然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差点就忘了,前些日子本侯和王爷遇到一个老头,听说原先也有些家底,只因丢了女儿,家里又遭了火灾,才变得潦倒不堪。”
薛姨妈等人不知道他为何说这个,心里都有些纳闷,却见林澄玉淡淡一笑,又说:“让人一打听才知道,那老头口中的女儿,无论是遭遇还是相貌,都和香菱很是相似。”
薛姨妈脸上不禁露出几分高兴来,“既如此,何不请那人来一趟,若真的是香菱的家人,也好让他们一家团聚。”
林澄玉说:“那人我已经派人接到京中了,今日就可相见。”
本来他还想着过几日再说,可是夏金桂经过此事,对香菱定然是深恶痛绝,再让香菱在薛家待着,恐怕就等不到父女相见的那一日了。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今日把事情了结了才是。
薛姨妈闻言,连忙让人去喊香菱过来。
甄士隐自从独生女儿走丢,一蹶不振之下,跟着一个跛脚道人四处游走。
林澄玉遇见他的时候,甄士隐形容狼狈,与路边乞丐没有什么区别,半点也看不出原先文质彬彬的样子。
甄士隐本来对林澄玉的话半信半疑,他女儿已经丢了十数年了,他游历四方也未曾得见,可是林澄玉却清楚地说出了他女儿眉间的胭脂记。
他心中疑虑尽数消散,反正他现在身无一物,唯一能舍弃的,不过他这条命罢了,也没什么值得被人图谋的。
若是那姑娘真的是英莲,他就是即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甄士隐被几个小厮伺候着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心绪不宁地在屋里直转悠。
突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来了。
他心中挂念女儿多年,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竟生出些近乡情怯的不安。
他不敢想,如果外面那个姑娘不是英莲......
甄士隐深呼一口气,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长相秀美的姑娘满眼期待地望了过来,眉间的一点胭脂记是这般夺目,甄士隐不禁老泪纵横。
“英莲!”
他知道,这就是他失踪多年的苦命女儿,什么都不用说,这就是他的女儿。
甄士隐紧紧地将香菱抱在怀里,“我苦命的女儿啊,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香菱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对幼时的记忆很是模糊,想不起来自己的来处,想不起来自己的父母,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可是甄士隐百感交集之下的“英莲”二字,却像是一下子就触动了那深藏在心间的记忆。
父女相见,亲人重逢,何其动人,薛姨妈不禁感慨道:“香菱,不对,现在应该是英莲才是,她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薛蟠却小声嘟囔道:“可是香菱是我花钱买来的,就算是找到亲人,以后也还是我的人。”
薛姨妈气得打了他的胳膊一下,“什么你的人,这件事我说了算,英莲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以后就跟着她父亲过活,她伺候你多年,我还要许他们些银钱,让他们安身立命。”
香菱是现在也是过去,甄英莲是过去也是现在。
薛蟠看着甄英莲漂亮的脸蛋,心里着实有些舍不得,可是薛姨妈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更何况,认亲之事是临淮王和宁安侯一手促成,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他们作对。
林澄玉刚才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差点把薛蟠吓尿了。
可是薛蟠心里却有其他想法,甄英莲跟了他几年,伺候他的时候也是细心周到,心里应该是有他的。
若是甄英莲自己开口要留在薛家,到时就算是临淮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薛蟠面露期待地看着那边父女相认的感人场景,只盼着一会儿甄英莲自己开口要留在薛家。
可是直到薛姨妈拍着甄英莲的手说完话,她也没有开口,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这不对劲。
玄铮和林澄玉已经走了,薛蟠没了顾忌,一双眼睛使劲看着甄英莲,“香......英莲,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甄英莲认了父亲,找回了记忆,似乎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以往那些低眉顺眼全然没了踪迹,眉眼间多了几分坚定,薛蟠看得目不转睛。
只听她说:“往日种种我已不想多说,总而言之,多谢太太姑娘......和大爷这些年的恩情,英莲终身不忘。”
薛蟠的大脸瞬间耷拉了下来。
薛姨妈欣慰地说:“你是个好孩子,希望你往后平安顺遂。”
甄英莲动容地说:“多谢太太,太太的恩情,英莲一辈子都不敢忘。”
甄家父女相别多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薛姨妈把甄英莲的身契给了她,然后半拉半拽地拖着薛蟠走了。
甄英莲这些年过的实在是艰难,可是就算甄士隐多番追问,她也没有说出半分。
但是薛家也不是不为人知的小门小户,只要略一打听,总能打听出一二。
甄士隐也不急,拉着女儿说了许久的话。
薛家马车里,薛蟠不情不愿地说:“妈,香菱是我买回来的,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们薛家,你为什么要把身契还给她,她要是跑了怎么办?”
薛姨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跑不跑的,我把她的身契给了她,她就算是去天涯海角,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以后也不要惦记着了,就当没她这个人。”
可是甄英莲长得如花似玉,方才那模样,简直是把薛蟠的心都勾走了,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忘就忘。
但是他很快就没心思想甄英莲了,夏金桂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夏金桂见他们回来的时候没有带着那死丫头,就知道是什么状况了,当即闹开了,“那死丫头把我夏家害成这个样子,想这样一走了之,不可能,等我找到她,非要让她知道我的手段。”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薛姨妈的无视,以及薛蟠的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