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铃兰节啊，我想提前把礼物送你嘛。”乌禾兴冲冲地撞了撞她的肩膀，“你别说，以前在国内的时候没注意，这花确实挺好看的。”
“虽然乍一看不怎么显眼就是了。”
私心里，乌禾还是更喜欢玫瑰那样张扬热烈的花。
苏灵溪闻言，微微一怔。
法国人把铃兰花视为春天的象征，铃兰节历史悠久，每年5月1日借铃兰花送出祝福的人比祝贺劳动节快乐的人更多。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在巴黎待了一个多星期。
思及此，苏灵溪转头看向乌禾，“你确定你消失这么长时间不会被经纪人痛骂吗？”
她记得乌禾一开始说过这次跑来巴黎陪她散心是瞒着经纪人偷偷来的。
“骗你的，我提前跟她报备过了。”乌禾耸了耸肩，“连轴转好几个月，再不让我休息我就干脆甩手不干了。”
听出来她语气里的烦躁，苏灵溪看了她一眼，“最近拍戏很累吗？感觉你状态不是很好。”
“还好吧，只是感觉没什么意思。”
“觉得演戏无聊了？”
“也不是……”乌禾的声调沉了下来，“你说得对，我可能只是太累了。”
苏灵溪留意着她的神情变化，见她神色不对，关切地搂了搂她的肩膀。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灵溪。”乌禾转过身，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你觉得……我是不是选错了？”
“我没有叶铭兰那样的天分，一旦没有了家里的支持，我好像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当演员？”
她的眼神沮丧极了，像被雨淋湿的小狗，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却又不得其法。
苏灵溪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脸上出现这么脆弱的神情。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你家里人给你施压了？”她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想，“他们怪你不务正业？”
抗不过她的再三追问，乌禾只好把事情含糊着说了大半。
原来，自从唐婉华和乌承离婚后，乌家上下就对她意见很大，只不过碍于唐家的面子，才没有把这些事闹大。
作为乌承最小的堂妹，乌禾一直都很崇拜唐婉华这位堂嫂。
在她看来，堂嫂和家族里其他的嫂嫂、姐姐都不一样，更有趣，更智慧，还能教给她很多在课堂之外才能学到的东西。
所以尽管乌承离婚后，两家关系变得很僵硬，也影响不了她毅然决然选择追随唐婉华的脚步。
对于她的选择，乌家最初只当做是小女孩一时的心血来潮，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仅不阻拦，反而会默许她的父母出手帮衬她。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发现乌禾好像真的打定主意要当一名演员，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开始想办法暗中使绊子，也不许乌禾的父母再偷偷帮她。
这也是为什么乌禾最近半年来都没能接到电影本子的真正原因。
“就因为我只是个女孩，他们从来都没把我当做一回事。”乌禾轻声说，“我存在的意义好像只有被送出去联姻这一种可能性。”
“一有人提出联姻的意向，他们就恨不得把我绑回去结婚……你说，这跟卖女儿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还可以反抗。”苏灵溪打断了她的话，声线柔和下来，“小禾，你本身就是最好的反抗工具。”
乌禾眼圈一红：“是你对我开的滤镜太大了……我的演技没有那么好，艺术方面的天分也没有那么高，我……我一个人……”
“什么都还开始没做，你就觉得你做不到了？”苏灵溪用力握紧她的手，“你太低估自己的能力，又把你的尊严看得太重，这种心态当然走不下去。”
“小禾，你的骄傲让你没办法学会向其他人低头，对不对？”
乌禾咬了咬唇，没说话。
她其实知道自己身上有不少大小姐毛病，高傲、挑剔、自我……即使是面对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她也不愿意放下身段朝谁低头。
只是被搅黄了几个片约而已，还没有到必须放下所有的严重程度。
至少她现在还完全养得活自己。
乌禾甚至想过，她宁肯真的就这样退圈，也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那样……太丢脸了。
“你最开始接触表演和电影的契机，是因为唐导吗？”见她迟迟不愿出声，苏灵溪索性换了个随意点的话题。
乌禾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动了动，“嗯，她是真正热爱电影的那种人。”
“哪怕没有亲身接触的机会，她也从来不曾停下她手中的笔。”
“她的好奇心很旺盛，喜欢观察万事万物，也喜欢记录一切。”
“我小时候的生活其实很无聊，你应该很难想象，反正不管是学习还是那些小圈子里的人情往来都让我觉得无聊透顶。”
“只有她会告诉我，电影与自然现实的关系是什么，胶片电影的时代感与美感，怎样才能让瞬间成为永恒……”
“你很崇拜她。”苏灵溪的语气很肯定。
乌禾扯了扯唇角，“是啊，我很崇拜她。”
“我了解她的理想和喜好，却始终摸不清我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偶尔我会问自己，我真的喜欢演戏吗？答案似乎是未知的。”
在用尽全力追随某个人的时候，她选择性忽略掉了自己的感受。
听完她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苏灵溪若有所思地松散了眉眼。
身为好友，她其实能感受到乌禾一直以来的拧巴心态。
自从叶铭兰拿到金鸡奖最佳编剧后，她这种矛盾纠结的心态就越发明显了。
怀揣着某种莫名的竞争心理，她不想被叶铭兰压上一头——尤其是在唐婉华面前。
叶铭兰所达到的成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肩上。
至少苏灵溪不觉得乌禾是真的不喜欢演戏。
两人以前对戏时，她眼底透出来的光亮做不了假；聊起电影时，她激动的语气也不似作伪。
她确信，对方是喜欢这一行的。
在原地困住她的，只是名为好胜心的枷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