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梯,沈折竹拖着重伤步子一步步往上走,没有动用灵力,也没有停下些许。
他不允许自己休息,他要找到师尊!
他要求一个真相!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感觉已经要力竭,才远远地看到那山巅之上好像是这阶梯的尽头。
他大步而上,却看到了一座石碑。
一座,高耸入云的石碑。
看不到尽头。
可沈折竹就是能感觉到,这石碑之中,有着师尊的气息。
“你想找的那个人,已自愿身归天道,你已亲眼见到,何必执迷不悟?”
沈折竹闻言一愣,抬起那张憔悴又癫狂的脸,“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执迷不悔?”
“我年少颠沛流离,受尽人间苦楚,自以为幸运拜了天钺仙君为师,师尊爱我,护我,我将他看做最重要的人,除了他,我谁也不在乎。
“可他为何他会性情大变?对我动辄打骂!”
“又为何要在我复仇之时露出那般哀伤的神情?”
“倒像是,像是……我欠了他的……”
说到此处,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转瞬之间又跟上下一句,“我与他纠葛大半生,他凭什么一走了之?”
“我能感觉到他就在这里,你把他叫出来啊!”
“有什么事情,都讲出来啊!”
少年神情崩溃,跪在台阶最后一层,朝着面前这个连个生灵都算不上的石碑苦苦质问。
“你让他……让他出来啊……”
“求,求求你了……”
“师尊……”
石碑之中传来一声叹息,“你真的想要知道一切吗?”
“这大道之路,你已经成了,只要在这天道碑上留名,你,便可成仙,登上这万年以来再无人踏足的大道。”
沈折竹神色凄然,唇角牵起一抹笑,重重磕了一个头,掷地有声,“想!”
“那我就成全你吧……”
此刻的神秘人,不,应该唤他,天道。
此刻已经是一个完全的青年模样。
他抬手一扬,面前是一面冰镜,“这就是顾爻的记忆,他不愿意让你知道的记忆,准备接受好残酷的现实吧。”
过往种种,全都揭露在少年面前。
每一顿责打背后,都是顾爻对自己加倍的惩罚。
水牢之内,罚了他五十鞭刑。
第二日,这人便褪下一身护体的灵力与法衣,在水牢之中受了百道。
雪崖之下,罚他跪了三天三夜,也是这人亲自将他带了回去。
在他昏迷之时悉心照料。
又在他尚未醒来之时,靠着一身强悍的灵力强撑,去雪崖之下,以凡人之躯,跪了七天七夜。
不知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惩罚自己。
就连每次不高兴随手甩出的鞭子,都会在每一个深夜返还到顾爻身上。
在那如玉般的肌肤之上留下疤痕。
沈折竹面色惨白地看着面前的破碎的画面。
他曾看着自己满身伤疤怨恨这那人。
却不知他身上的伤痕更多。
他昏迷之后尚且有顾爻为他上药,顾爻却全靠着一身强悍的修为强撑着。
难怪……难怪他回到天乾宗的那日,那般轻易便钳制住这人。
那他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为什么没有发现他身上的伤痕?
一想到此处,沈折竹登时瘫倒在地上,颤抖着看着自己一双手。
因为……他亲手锻造了师尊的炉鼎之体。
将师尊的天灵之体毁于一旦。
将师尊的修为,傲骨,通通折断。
在青竹峰的那张榻上。
少年抬头,正好和画面中一脸狞笑的自己对上眼,他偏头看去,熔炉之中,顾爻似是承受着极大痛苦,神情扭曲。
不要!
不要!
住手!
沈折竹眼眶赤红,疯癫地向前扑去,手掌却只是穿过了冰镜。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神情呆滞。
镜中仍在播放着下一段记忆。
那些沈折竹,未曾见到的……顾爻。
青年一身红衣躺在树梢,酒壶挂在身侧,目光总是落在同一个方向。
北离城。
上古秘境所在的方向。
亦是,他所在的方向。
画面定格在青年那张哀伤的脸庞。
天道抬手掩去了冰镜。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现在,你满意了吗?”
沈折竹神情怔愣,“那师尊呢?我的师尊呢?”
天道轻叹一口气,“他本就是天道碑中的一角,万年前那场浩劫,天地被封锁,法则被禁锢,万年无人再能飞升,他落入凡尘,转世为人,如今法则完整,他自然是……回归原位。”
沈折竹抬头看去,那看不到尽头的顶端,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师尊的身影。
他朝着那个虚影伸出手,却终究只是扑了个空。
天道摇了摇头,抬手幻化出一支笔,在这已经无名的天道碑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沈折竹。
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大道之巅,万道霞光齐放,为少年编织了一件繁复又庄重的衣裳。
天道看着这一幕,捏紧了手中的笔,又缓缓松开。
眼不见为净。
反正被他坑了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了,不过就是为了沈折竹开了点特权,不是什么大事。
天道闪身回了碑中,万物沉寂。
清风拂过,像是有意识一般,拂过少年的脸颊,温柔地为他抚平衣角。
沈折竹似有所感,伸手去抓,可一缕清风,又如何能抓住。
而天幕之下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了飞升。
真真正正的,飞升!
少年面容俊秀,一身霞光,万鸟环身,他却只是轻轻动了动眸,偏头看向那座石碑。
他好像看到了师尊在朝着他伸出手,一如当年天乾宗上那般。
少年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笑得灿烂,可那眼尾却不自觉向下,带出难言的苦涩与极致的哀伤。
笑容歪歪斜斜地贴在那张脸上,看起来滑稽又狼狈。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