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瞬间滚落在地。
贺言深这个名字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徐青尘封的记忆。
他没有告诉父母的事情,他之所以会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就是因为他从小开始做的一个梦。
断断续续,却连在了一起。
梦里,他也是徐青,不过是民国上海滩徐家少爷徐青。
他在梦中经历了徐青的一生。
幼年丧母,亲眼见过父亲将那些女人带回家做腌臜事而留下心理阴影。
少年留学,与顾爻结识成为挚友,他护自己周全,带他将欺负过自己的那些洋人富贵子弟统统打了一遍。
青年归国接手家业,放弃了热爱的医学,成了名利场上虚与委蛇的徐老板。
后来,碰到了贺言深。
梦中他看不清贺言深的脸,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
徐青知道他们所有的悸动,欢喜,痛苦,挣扎,直到无力。
仿若身临其境般,徐青每次从梦中醒来都是惊醒。
国内的朋友,亲人,爱人,都成了滚滚历史中的一颗沙砾,他们都为了祖国的光复付出了太多。
在那个炮火纷飞的年代,徐青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起初还有妹妹会陪着他,后来妹妹也成了家,徐青便是彻底孤身。
他终身未娶,在国外将生意做大做强,那个年代,作为有名的爱国商人,捐了数不清的物资,不知救了多少人。
而他死前,还紧紧地抓着那纸泛黄的信。
死后唯一的遗愿,也是让妹妹将他的骨灰带回故土,葬在贺言深身边。
落叶总要归根。
徐青飘零半生在故土之外。
死后才得以归乡。
漂泊无依的浮萍,贺言深便是他的根。
如今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徐青便觉得心口喘不上气,他死死揪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
于秋兰被自家儿子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到了,还以为是车祸有什么后遗症,吓得她赶紧就要去叫医生。
徐青却扯住她的袖子,眼眶红得不像话,像是走到了绝境的赌徒般,声音绝望又嘶哑,
“妈,我们赶快出院,我要回家!”
于秋兰都急死了,“你这样子回什么家啊,赶快再做个详细的检查,我去给你叫医生。”
徐青却只是执拗地摇了摇头,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根本止不住,声音哽咽中带着乞求,
“回家,我们回家。”
于秋兰见徐青情绪这么激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坐下来给人顺顺气,“好好好,我们回家。马上回家。”
徐青这才缓了些情绪,抬手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于秋兰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徐青出院。
坐在轮椅上,徐青紧张得不停朝着门口张望,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沙发上的于秋兰和徐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门铃声响起,张姨给人开了门,于秋兰和徐闻赶紧迎了上去。
隔着玄关,徐青看不太真切,却也听到了声音。
“言深啊,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这是他爸的声音。
“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多谢徐叔叔关心。”这是一道清冽好听的男声。
颀长的身影从玄关处缓缓踱步而来,徐青愣愣地看着那张侧过身弯着腰和长辈讲话的青年。
梦中一直模糊的那张脸忽然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是了,他的贺言深,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贺言深抬头,看到徐青的那一刻眼神中也有些诧异。
徐青想要叫他的名字,却发现早已经梗塞得说不出话。
他们隔着几步对视,相顾无言。
良久,徐青才颤着声音开口,“贺言深?”
贺言深也感觉喉咙有点紧,闷闷应了一声。
只那一声,徐青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贺言深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这个迷糊鬼。
昨日他匆匆从医院离开,本来想着将事情处理完就去医院找人。
正式和那个迷糊鬼介绍一下自己。
却又接到自家老爷子的通知,让他去拜访一下老战友的后辈。
他本来想着从徐家离开就赶去医院的。
说来可能不信,但他确实是对一个骑着小电驴撞在电线杆子上的迷糊鬼动心了。
一见钟情,毫无缘由。
在看到那张脸,那个人的第一刻,便认定了。
如今人就在他面前,第一次见面,就把人惹哭了。
贺言深有些着急,赶紧上前半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地给人擦着眼泪,
“别哭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贺言深柔声哄着,徐青的却哭得更凶了。
一旁的于秋兰,徐闻,张姨,看着这诡异的事情走向,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等到徐青终于哭够了,贺言深才松了口气。
徐青却还像是不解气,一把扯过贺言深的袖子,愤愤地擦着眼泪。
于秋兰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像是鹌鹑似的两人,沉声开口道:“解释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