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瑶并不知道什么是神墓，只觉得妹妹看起来很不安，但妹妹自己好像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安。
    倒是逢岚发现了，缓缓伸手——
    在郁瑶以为这只手将要妹妹眼前晃晃，吸引她注意力，就像所有不良男高干过的事一样时，逢岚只是轻轻将手覆在郁姣眼睛上。
    挡住她看向不安源头的视线，接着微微用力把人按了个战术后仰。
    郁姣：“……”
    差点嗑到了的郁瑶：“……”
    逢岚垂眼看她，淡声道：“神没那么容易死。”
    郁姣：“……哦。”
    她被搞得有些无语，鼓着脸推开逢岚的手，又不服气地反驳：“但这是第二个了。”
    没了方才那副杞人忧天的样子就行，逢岚一点不介意作为神明被自家祭司怼。
    “你才见过几个。”
    ……一点也不介意。
    “……三分之一的存活率还不低吗？”
    两人互相吐槽，一旁的郁瑶默默捂住耳朵，退到林醉身边：“三哥，我觉得那个逢岚不对劲。”
    林醉：“什么？”
    郁瑶和林醉都压低了声音，但自然逃不过非人类和加强过身体素质的宿主耳朵。
    郁姣和逢岚停下交谈。
    附近暂时没有危险，郁年问过郁姣确认安全，已经啧啧啧地去仔细观察这地下墓葬反直觉的挑高空间和不知年代的浮雕。
    从郁年‘嘿嘿’开始郁姣就知道二哥是什么意思。
    询问她能不能把逢岚的事告诉林醉和郁瑶嘛，但她和逢岚默认了肯定回答后，二哥却也没有在毫无前情提要的情况下直戳戳地打破弟弟妹妹的三观。
    郁姣觉得二哥还怪体贴的。
    郁年：其实是想让两个迟钝的经历和我一样的胡思乱想~
    现在，给了前情提要的一人一神目光游移，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俩迟钝的发现了什么。
    “等等。”
    只见郁瑶偷偷摸摸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冰雕反射），发现两个都在观察环境，才放心大胆的用气声对林醉说：“我怀疑他不是人！”
    林醉：“嘶——！”
    林醉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压低声音同样气声问，“怎么说？”
    是啊是啊，怎么说？
    郁姣和逢岚蹲在一具因为太冷明明死掉了还和活着时差不多的野猪尸体面前，好奇偷听。
    郁瑶深沉道：“你看，他的眼睛是绿色的，之前我一直以为是美瞳，但谁家美瞳零下二十度还戴一整天？”
    林醉：“确实……”
    郁瑶又道：“你刚才没听见他和姣姣在说什么，他们说这里是神墓，我左思右想这两个字的发音搭配着地理位置和棺材，是指神的墓地吧？”
    “但姣姣说自己见过两个，我猜第一个是西京那蛇窝……看到冰棺，我现在怎么想都觉得那个古墓不对劲。”
    “对对，有道理，我也觉得不对劲。”
    “你看，姣姣见过两个神墓，在西京时从墓里出来的只有姣姣，又说三分之一的存活率……”
    林醉紧张起来：“所以？”
    郁瑶：“所以我怀疑姣姣也是神！”
    她捂嘴忍住眼泪，“所以我姣姣看着神墓才会害怕！”
    呜呜！她可怜的妹妹——
    “等等！”
    林醉一愣打断她，“你不是说逢岚不是人吗？怎么变成姣姣不是人了？”
    对啊对啊，怎么得出的结论！
    郁姣不小心揪断了一根野猪獠牙，和逢岚懵逼对视：我不是人？
    逢岚镇定回视：……反正我不是。
    那边郁瑶收回眼泪——演员的自我修养——小声嘀咕：“哦，我觉得他可能是那种死神、白无常一类的东西，但如果姣姣是神的话，那跟在神身边等她死掉的应该不是白无常？白无常是不是管的是人？”
    “是吧？”
    林醉也不知道，两兄妹小声就着神死了是谁管这个论题讨论起来。
    气氛瞬间又轻松起来。
    郁姣：“……”
    逢岚：“……”
    两人齐齐看向已经开始研究动物尸体的郁年。
    二哥真是个好哥哥。
    不敢想如果郁年没打算给他们俩透题，这两人得跑题多少回才能搞清楚谁不是人。
    “姣姣快来看！！！这有个人！”
    “来了！”
    郁姣和逢岚唰的站起身，吓了不远处正在说小话的林醉两个一跳：“噫！我们那么近的吗，会不会姣姣她们都听到了？”
    郁瑶起身跟过去，一边回答道：“不会。”
    如果姣姣听到了肯定会过来挠她痒痒的~
    不知道郁二哥提前打了预防针、所以郁姣已经决定将透露真实情事全权交给郁年的郁瑶如此想道。
    冰棺祭台之下，层层叠叠围着一圈厚厚的动物尸体。
    面上那层已经冻得梆硬，但中间一些的地方，那些尸体还残留着柔软的皮毛，野兽腥臭的体味也被冻结，凑近也嗅不到什么气味。
    郁年感觉不到奇怪气味，完全不害怕掀开表层会看到腐烂的内脏什么的。
    于是他——
    伸手拨弄了一下表层尸体。
    砰！砰砰砰！
    就像是制造了一次小型尸体雪崩，表层梆硬的小型动物尸体滑下、砸落，露出里层较大的动物。
    ——人当然也在动物之列。
    “……”
    几人站在尸堆面前，看着卡在僵硬尸体中的小女孩，都有些踟蹰。
    小女孩的呼吸微弱，但无论是心跳还是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很稳定，就像是被定格在昏迷状态，不会死，也不会醒。
    “这……挖出来？”
    林醉试探伸手掰了掰一头狍子尸体，没掰动。
    虽然也和他本身没用太大力气有关，但在‘尸崩’中纹丝不动，本来就说明了这些家伙们卡得有多严实。
    现在问题来了。
    郁姣和逢岚的蛮力、包括林醉，三人都可以直接把人拽出来。
    可谁也不知道卡着人的有没有骨骼或者獠牙之类，万一在拽出来的时候搞了个开膛破肚……罪过。
    但是……挖？
    郁年觉得不行：“用登山杖挖？你要是带了铲子还好说。”
    林醉就这么看着他。
    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柄折叠铲，幽幽道：“二仔，我们是来帮姣姣救人的，你不会只带了旅游的衣服裤子吧？”
    郁年：“……”
    郁年不服气地看向郁瑶，郁瑶一顿，缓缓抽出一把瑞士军刀和一捆绳子：“……我想着，防身嘛。”
    再不服气地——
    郁姣和逢岚无辜地看向他，顺手掰断了冻成一大块的尸体边缘。
    啪！
    疑似野牛的动物尸体断了一只蹄。
    郁年：“……”
    算了算了，妹妹和山神那不是人，要什么工具。
    他泄气地摆摆手，示意林醉：“挖一下试试看。”
    “好嘞！”
    林醉就挖，一铲子下去，血色冰花飞溅，崩掉了一条鹿腿。
    郁瑶用刀子戳了戳，还是放弃，在一旁把林醉挖断的碎块拖走，郁年和她一块干，时不时嫌弃林醉太慢。
    郁姣则是接手郁瑶使不顺手的刀，凭借大力出奇迹在另一面哐哐就是一顿削。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狂暴，落在小女孩脸上的冰屑过多了些，小女孩眼睫毛动了动，郁姣眼尖看到这一幕连忙喊停：“她好像要醒了。”
    四兄妹抛下工具，凑到小女孩面前。
    郁年：“你醒啦？”
    郁瑶：“你是不是叫岑雪月呀小朋友？”
    林醉：“你饿不？”
    喂，小女孩的表情都不对了啊！
    “……她看起来有点虚弱，我们先把人拉出来吧。”
    “好好好，从哪个方向拽？”
    几个人转悠了一下，不知道从哪个角度下手比较好，郁姣索性和不知去哪晃悠了一圈回来的逢岚一起，将一大坨尸体搬到了远离祭台的空地上。
    这下好了，再怎么结实一层层剥下来也不会伤到人。
    几个人占据各个方向剥尸体的场面看起来属实有些地狱，郁姣难以直视地移开视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熊眼。
    “……？”
    郁姣本能上手扒拉了一下，下一秒一只棕色毛绒大型杂食动物发出一声咆哮：“吼！”
    出现了，冬眠的熊！
    ——不是，熊sir，你在神墓冬眠啊？
    众人被吼声惊动，深感荒谬。
    而郁姣已经条件反射抡圆了细白的胳膊，要给它一个头槌，送熊sir重新进入冬眠。
    “不要……”
    一拳下去的同时，细弱的小女孩声音响起，带着点哭腔，“熊熊……不要咬人……”
    熊、熊熊？
    拳头急刹车停在熊脑袋上方十厘米，熊嘴硬生生停止在张开一半的角度，一人一熊面面相觑。
    郁姣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熊安分地滚开，几人顺利将岑雪月救下来后，给她喂了点盐糖水，又塞了巧克力和能量棒。
    小孩饿坏了，捧着能量棒仓鼠一样嚼嚼嚼。
    郁年三个凑在那头同样在进食——刚好遍地是冻死的动物尸体——的棕熊两米外，仗着有人罩着，捧脸看棕熊吃播。
    郁姣和逢岚只得陪在小孩身边，看小孩吃播。
    毕竟也是他们俩接的委托……？
    “我明白了，是雇佣兵吗？”
    岑雪月十四岁都还没开始抽条、看着一团孩子气，她嚼着更偏爱的巧克力棒，小脸脏兮兮的，语气却像个小大人，“姐姐放心，我和妈妈一起做手工，我还有一个网店，可以赚钱给雇佣费的。”
    郁姣：“嗯……我们不收钱。”也不算雇佣兵？
    岑雪月睁大眼睛：“不收钱？”
    郁姣思忖，不知道如果跟她说要让她妈妈给山神庙上香一整年会不会误导祖国的花朵？
    还是强行转移话题吧。
    “这是大人的事。”
    她递给岑雪月一张热水打湿的手帕，让她擦擦脸，“你妈妈很担心你，先出去再说吧。”
    或许是祭司称号的影响，郁姣嗅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
    虽然这个新的冰封神墓还没有表露出攻击性，可瑰丽的祭台冰棺、诡异死亡的动物尸体、像在另一个空间般的墓室高度，细思令人心底发凉。
    更何况西京神墓前车之鉴，谁知道会不会从哪冒出个和烛九阴一样的怪物？
    一行人收拾收拾准备出去，当然，第一件事是找到出口。
    郁年三人面对来时的雪洞、此时的冰雪天花板，陷入了宇宙级的思考。
    而早已晃悠一圈，发现没有出口的逢岚和郁姣说明了情况：“应该是墓主离开前留下了些阵法一类的防护。”
    郁姣下意识反问：“防止闯入？”
    “……”
    逢岚静默一瞬，看向死亡时间不一的动物尸体们。
    这防护效果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没有。
    但话又说回来。
    虽然不防止闯入，但防止闯入的人和动物逃出去还真是有一手，在大殿和迷宫一样的冰面过道里走了几个来回，他们就像是遭遇了鬼打墙一样一直回到大殿中。
    郁年脸都白了，挤到逢岚和郁姣中间走：“姣姣、妹妹哎……”
    郁瑶看不过眼：“二哥你出息点，月月都没害怕。”
    “那不一样嘛。”
    郁年心说那你也不看看人家小孩自带一只棕熊，进山之后都能靠着小孩特有的萌之力量让棕熊保护着硬生生在零下二十度的大兴安岭深处活了一周。
    被呼唤的妹妹看一眼逢岚，逢岚微微抬眼，幽绿的瞳仁似乎透过冰雪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折腾了几个小时，外面天色已经阴沉下来，一场大雪即将落下。
    可他能看到现实和神墓的交界，独自一神也可以穿过这样的重叠空间，可包括郁姣在内的五个人类都是无法承受这种穿梭的。
    郁姣听完扁扁嘴，突然觉得自己的蘑菇基地真的是很棒。
    因为西京神墓在这方面就很友好，误入的只要能出来那就都是幻觉，虽说在墓里死掉的黑墨镜几人似乎也受了老鼻子罪……
    但至少找不到办法出去的时候它是真能硬闯啊！
    郁姣叫停其他人，说了外面准备下大雪的事，问他们什么想法。
    郁年看一眼虽然安静诡异但至少温度维持在零下五度左右的墓室，又看一眼妹妹身边安安静静的山神挂件。
    他提议：“再找一会，找不到就干脆等雪停。”
    等等，你咋知道外面快下大雪了的啊！
    郁瑶和林醉对视一眼，加深了‘妹妹深不可测说不定真不是人但妹妹永远是妹妹’的……没啥必要的自我感动，泪眼汪汪道：“赞同！”
    小女孩也弱弱投了赞同票，一行人本来在冰雪走道里，作下决定便一起往回走。
    很快，他们回到了冰棺祭台大殿，而后……
    看着空荡荡的玉石地板陷入沉思。
    等等，尸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