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了，居然是精神攻击。
    听洛锦说完，郁姣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这。
    她沉思两秒，开始思考现在给洛锦后脑勺来一拳，能不能把他揍成正常人？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列入非正常人行列，洛锦还在发动持续性精神攻击。
    “我知道你可能会不好意思，毕竟当初离开时闹得那么不愉快。”
    “你对杳杳做的那些事……算了，杳杳不计较我们也不计较了，都是一家人，阿珏已经……”
    洛锦沉痛道，“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好好的。”
    “你回来吧，姣姣。”
    “……”
    绝杀，绝对是绝杀！
    陈思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深深惊觉自己和兄弟们还没成为资本家，原来是因为脸皮不够厚。
    连拉投资都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别人呢？！
    哇，说这种，居然那么理直气壮、真情实感、演技绝佳的吗！？
    天呢老大的脸色比这会儿的天气都冷……
    继被当成非正常人后，洛锦再度喜提演技绝佳评论，好在他一无所知，否则陈思睿他们刚起步的田野新农业有限公司可能会卒于起步阶段。
    毕竟，洛锦是真心那么认为的。
    778一针见血：【因为是真心的，所以更恶心了喵。】
    逢岚：“……”
    同样被无语到了的山神扭头，看向定定盯着洛锦——后脑勺的少女，欲言又止。
    好在不需要逢岚提醒，郁姣已经想通：
    就算是把洛锦打死，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郁姣抚平了心中波动，默念三声‘杀人犯法’，再看洛锦，便只剩下淡淡的怜悯了。
    她问，“是洛杳杳要你来的？”
    洛锦微顿，拧眉：“不，是我想亲自来。”
    虽然是杳杳因为想起死去的阿珏，悲伤之余想要郁姣回来，让最近烦扰的爸妈得到少许慰藉。
    但洛锦认为妹妹想法很好，却欠了些许周到。
    当初断绝关系时那么决绝，以他养妹的性格，还是他亲自来邀才行。
    对此，郁姣的反应平平。
    无论洛锦自己跑过来是洛杳杳算计其中，还是当真他自己突发奇想，她就一个字：
    “哦。”
    “……你就‘哦’？”
    不然呢。
    要对你的‘亲自’感恩戴德吗？
    郁姣淡定直视他，“那我也‘亲自’回应一下。”
    洛锦：？
    郁姣便淡淡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地道：“回、你、爹、个、头。”
    ……
    时间已经踏入十二月，近几天天气阴沉得要命，守山村的村民已经开始为过冬而做准备了。
    包括但不限于联系在外打工读书的孩子们，问他们啥时候放假。
    上山再存最后一波山货，下雪后就不去啦。
    以及，应村西南那边年轻小伙们的邀在他们的直播间中担任带路人啊、手工艺人啊、农产品供给者啊之类的。
    算是打个零工——
    谁能想到呢，在外打工的小辈们少有吃上娱乐行业这碗饭的，留守村里的老阿公阿奶叔伯婶姨们反而吃到了点点红利。
    至于村西七妹儿常年需要雇佣的部分活计，嗐，也已经成为村里人的日常了。
    习以为常到不需要特意一提。
    这天大豪叔和良叔也在田野小屋，领着大水牛和郁瑾送给七妹儿的牛群们招摇过市。
    大豪叔道：“啥来着，对了、我们俩这是直播背景！”
    良叔纳闷：“后生仔们是要直播卖牛肉吗？那他们也没养牛嘞，这些牛可是小七的。”
    这不是骗人吗。
    一旁钟晓和齐耀星呼啦啦跑过，闻言停下为自己正名：“我们是在直播拍情景短剧，不是要偷老大的牛去卖。”
    “就是就是，叔你们可不能在老大面前说我们坏话啊！”
    “嘿嘿，”大豪叔摸摸大水牛的角，“不说不说。”说啥坏话啊，一群大小伙子呼啦啦地在村里乱跑，有啥事都能搭把手，整挺好。
    老少双方相视一笑，又呼啦啦跟上那边举着直播镜头的摄像师。
    齐源其嘀嘀咕咕：“陈思睿怎么还不回来，磨磨蹭蹭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不行，他一定是想偷懒。”
    这么想着，青年振臂低呼，“兄弟们，去抓人！”
    一群正在演谍战片的大小伙便哦哦哦着，安静又热血沸腾地朝田边奔去——
    嘿嘿，一想到要在直播面前把可恶的卷王陈siri给按着打，这笑啊，就忍不住！
    而且还是在老大面前哦！
    心里打着坏主意的一群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山脚，摄影师缀在后面，新的跟拍导演拿着手机，嘴上贴着怕自己笑出声的胶布，看着屏幕里一群翘臀男大鬼鬼祟祟的背影，差点憋笑憋出猪叫。
    “……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好好的。”
    “你回来吧，姣姣。”
    找不到陈思睿的身影，将目标放在唯一的掩体大棚上，几个男大挤眉弄眼，悄咪咪包围了大棚。
    紧接着，他们、和直播间里日常维持在十万左右的观众们，就听到了这模模糊糊的两句话。
    男大：哦？
    观众：哦哦哦？
    本来想要跳出去给老大和陈siri一个惊喜的几人，顿时收敛起张牙舞爪的长手长脚，安静如鸡地蹲着，竖起耳朵。
    连摄影师都用和庞大身形不符的灵活身手，硬是找到了个偷感很重的直播机位——
    众所周知，有些歇凉棚底部是漏风的。
    摄像机就从这个缝隙拍进去，直播间画面精准捕捉桌子腿、椅子腿、尽头摆放着的一些没来得及拿走的竹篓和蔬菜农具。
    当然，最瞩目的还是四个人八条腿。
    两双大冬天趿拉着拖鞋的赤足，都是清瘦漂亮的模样，一大一小轻易便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观众很熟悉这种从田里干完活脱下连体水裤，嫌弃闷得慌，大冷天还要用水冲过的赤脚模样，毕竟田野小屋火气旺盛的大男生们一直是这样做的。
    另一双还穿着水鞋，上面烫出两个洞，还在毫无偶像包袱地抖腿……
    眼熟，太眼熟了，一眼陈思睿。
    还有一双西裤皮鞋，因坐下而露出一点黑色袜子边缘，看着是本应该出现在宴会厅的那种。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视角都太奇怪了啊喂！
    【……手机爹！你给我干哪去了？】
    【这个角度显得我好猥琐啊，不过也很接地气嘿嘿，很符合野人们的风格~】
    【他们只是喜欢在山里屡败屡战的感觉，不是喜欢在山里当野人哈哈哈哈！】
    【可别说了，等会夏奇跳起来打我们膝盖。】
    插科打诨的弹幕，维系了将近一年来田野小屋日常直播的常态。
    ——即互相伤害。
    根本不需要回应，只要各色风格的男生们在田里光着膀子挥洒汗水，她们自己就能聊得很开心啦！
    也正是因此，猝不及防听到熟悉的、整天挂在热搜上的名字，以及接下来尴尬得令人隔着屏幕都要替他尴尬的对话，观众们仿佛被突然从冰箱里冒出来的大象撞了个人仰马翻。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啊，我是不是耳朵有病啊，有没有人帮我听听？】
    【阿sir，不会吧，不会吧，都两年了……】
    【救命，我这个替人尴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啊，这男的是谁？】
    【科普君来了！从这双手工定制的意○利皮鞋来看……好吧，其实是分析上下语境，这男的，应该是洛家大少爷！】
    【？？？最烦你们这些一口一个大少爷的，新社会了哈。】
    【懂不懂反讽啊？还要我‘亲自’给你解释？】
    无论是哪里的弹幕，都不可能只有一个意见，即便这是个农业……呃，新农业日常直播间也一样。
    因着一个‘大少爷’的用词，眼看争端一触即发。
    但好在——
    “那我也‘亲自’回应一下。”
    “回、你、爹、个、头。”
    好在观众吵起来的速度，完全没有现场情况的发展快呢！
    【实锤了，村民甲，这男的不是洛锦我直播倒立拉稀。】
    【……我们只是网友，大可不必。】
    【唉，我以前还挺吃洛锦的颜值的，现在怎么觉得他有点自大啊，从多金豪门继承人秒变这男的。】
    【呜呼提醒一下大家，这种现象以前出现过哦，虽然人死了不太好讨论。】
    【……卧槽，所以如果甲老大不答应回去参加什么生日宴，该不会这男的私底下也会搞什么跟踪绑架雇佣兵这一套吧？？】
    【卧槽，那要报警吗。】
    【老大平时照顾野人们辛苦了，录个屏做证据留存聊表心意。】
    直播间画面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屏息等待接下来发展的观众们甚至能听到摄像师放缓了，却依旧显得紧张的呼吸声。
    ——好家伙，你也在时刻准备着取证是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分散全国各地观众的心声，又或许是注意到自己居然还会呼吸，真该死啊！
    摄影师顿时屏息。
    好了，现在只剩下北风那个吹的气流声了。
    这所有转变都发生在转瞬之间，天南地北，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等待洛锦对‘回你爹个头’的回应，连弹幕都稀疏了——明明人数是狂涨不止的。
    而洛锦也并没有让大家伙失望。
    在短暂的怔愣后，洛锦语带怒意，嫌弃又不满地道：“郁姣！你的家教呢？！”
    郁姣也冷了脸，“你配和我谈家教？”
    她突地看向逢岚，若有所思道，“或许我刚才之所以没有把他丢出去，不是因为我有素质，而是因为想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狗屁话？”
    逢岚诚恳道：“那你要现在打他一顿吗？我帮你赶走目击者。”
    目击者陈思睿：？
    大棚外的十几个兄弟和摄影师：？？
    直播间十几万观众：？？？
    能听到人类呼吸声的逢岚和郁姣，能检测到直播信号的778，自然不会没发现外面有人。
    只是吃瓜群众都很识趣地没出声，她们也不打算去赶人。
    毕竟——
    在洛家这件事上，没什么不能和人说的。
    但洛锦不知道啊。
    洛锦就是个正常人的五感，此刻已经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激怒，就算摄影师呼吸声大了些，也根本注意不到。
    洛锦怒声道：“再怎么说我们家也把你好好养大，没亏过你的钱，你到底在不平什么？！”
    “要和我算账？行。”
    郁姣抿一口茶，用在玩剧本杀一样，古井无波的语气问，“五岁到十岁，老头试图把我丢在街上、丢进山里、让我一个孩子去大河边洗澡、发烧不给我吃药，以种种方式试图杀死我，共计九次。”
    “十岁到十五岁，老太怂恿我去找村里老头寡汉要糖，带我去打麻将让我去单身汉的房间喊人起床，后来又和老头联合要把我卖给村头老头，试图毁了我，共计六次。”
    “十五到十八岁，洛珏特意喊来同学当众羞辱我，以种种方式抢走我买的所有新文具书本除了食物以外的所有东西，多次试图让我在人前掉进游泳池，数不胜数。”
    少女放下茶杯，薄薄的单眼皮掀起，冷淡至极地戳破洛锦披在身上早已成了由骨子里长出来的大旗做的第二层皮。
    “洛天辰和姚芙真好歹付出了金钱。”
    她歪歪头，提出自己的疑问时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得可以去做主持人，“我真的很好奇，在事后轻飘飘站出来说我没教养粗俗丑陋的你，洛锦，有什么资格说我没教养？”
    少女淡漠的眼神有如利剑，直直戳中层层‘体面’之下，他视而不见的那些苦难。
    洛锦一时间只觉得一股血液直冲脑门，豪门贵公子的脸皮涨得通红：“我……你、你在胡说什、”
    可这句话细若蚊吟，说出这句话的人竟无法说服自己。
    真的是胡说吗？
    真的没发现吗？
    郁姣端茶送客，但恶客显然没看出来，她只好掩嘴打了个哈欠，直言：“洛天辰的生日宴我不会去，你们洛家也别跟我攀什么亲情，洛家的女儿是洛杳杳，也不需要她不计较什么，要说不计较，也是我不计较她害死了我亲爹妈。”
    “杳杳也是受害者！”
    她话音刚落，洛锦却想起什么，立时像抓住什么把柄一般，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她：“你就那么容不下杳杳？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抱错，杳杳和阿珏会是感情最好的姐弟，杳杳不会受伤，阿珏也不会死——”
    咔嚓！
    北风疯狂灌入，洛锦猛地冷一哆嗦，下意识回头。
    他对上了十几双震惊的大眼睛，和一个……
    黑洞洞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