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祭祖
作者:晚风絮   撷春记最新章节     
    邓姨娘对俞大老爷哭诉了什么暂不清楚,只是翌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九,郭太太便不让房氏往她跟前去了,只让她安静待在屋里,二太太那边也将空下来的差事转交给了七奶奶傅云霓。
    俞逸那边亲自上门道歉,只是被祝春时拒了,最后是俞逖出去招待的他,兄弟二人话也没说几句,俞逸就掩面离开了。
    “借力打力。”祝春时看着俞逖拿过来的东西,首饰缎子文房四宝摆了满满一桌,还有房丽姝昨夜熬出来的佛经,摇头笑了笑就吩咐圆荷收下去。
    “你说二太太?”俞逖初时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的言下之意。
    “本来是三房各出一个人,如今我先拒了,房氏又耐不住性子闹事被罚,顺理成章的收回去三分之二的管家权。”祝春时撑着脸笑道,手指点在寒菊花蕊间,“三嫂和七弟妹都是二房的媳妇,这送出去的东西,顷刻间就能收回来,可不是比我们好说话些。”
    俞逖若有所思,他想起俞遐前两日无意中透露的消息,轻声道:“怕不止如此。”他俯身靠近在祝春时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又道:“过了年大家都会知道了。”
    “七弟妹——”祝春时欲言又止,“算了。你今日不出去了?刚好陪我把账理清楚。”
    “嗯,算什么账,我看看。”俞逖掀了两页册子,很快就意识到几分不对劲,他又往后翻了翻,末了竟被气笑,“这是把咱们当傻子糊弄呢?”
    五年下来,成衣铺勉强能混上口饭吃,账上还有百两的结余,但书铺却是快要关门大吉了,若是他们再晚上那么一年回来,只怕这两间铺子都得卖了填补亏空!
    那两间铺子地段不说极好,但也绝对说不上差,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虽不敢说日进斗金,但每月几十两银子总是有的,否则他如何能攒下私房,还给祝春时买这买那。
    “主家不在,钱财又从手中过,自然容易糊涂。”祝春时一早看过,该生的气都生过了,此时就要比俞逖冷静些,“明日就是除夕,不好把人轰走,等初二从祝家回来,我再亲自去看看。”
    俞逖敲了敲桌子,“从前远着的时候,只觉得什么都好,现在回来了,却没一件事顺心。”
    “所谓远香近臭,不外如是了。”祝春时从小火炉上提壶沏茶,葱白如玉的手指被青色瓷面映衬得更加纤细,“萱姐儿的未婚夫婿,你这两天可了解过了?”
    “太常寺少卿的儿子,听说也是个读书人。”俞逖回来后除了和祝春时一处,便是同昔日几个同窗聚了一场,再是家中的兄弟,众人也都知道他关心什么,因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快他就将那人了解得七七八八。
    “不过从小身子骨就不太好,因此家里很是溺宠,也没让他去考科举入仕途。”俞逖思考片刻,将那些话捡了些重点来说:“他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三个姐姐,他是最小的那个,两个兄长都已经入仕,官位虽然不算高,但是做实事的,便是他不走仕途,日后也能无碍。”
    祝春时微不可见的拧了眉,“那他自己怎么想的?”
    “他……”俞逖说着也有些卡壳,曾家这位从前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大爱出门,他又常在国子监苦读,因此是一次也没见过,倒是曾家老大老二还说过几回话,“曾家大哥以前说起过,他这小弟最是聪明好学,也爱怜惜弱小,脾气又和善,外头的人都比不过。”
    “他大哥的话有什么用?这么说咱们家的人还有你那几个同窗好友,竟是都没见过曾家六爷了?”
    “老爷还是见过的,他说的确生得孱弱了些,但玉树临风谈吐不俗不失为一个好夫婿,而且萱姐儿性子虽比从前更玲珑些,但没多少心眼本事,若是嫁过去,日后不必管家费心神,也轻松些。”
    俞和萱上有一个能豁出去的生母,又有个能承事的兄长,郭太太也不是会苛待庶出的人,走出去还有个伯府的门楣,从小最大的麻烦就是姐妹间的口角或是外头新出的胭脂首饰没买到,的确没养出什么心眼手段来。但也正是如此,才更要慎之又慎。
    “谁问你这个了。”祝春时嗔他,倾身过去在他耳边细问,待俞逖明白过来后又抽身出去,“这才是紧要的,你打听过没?”
    俞逖咳嗽了声,“那还没,等过了年,我立即让连江平明出去问问。”
    “你也找个机会和曾六爷见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俞逖颔首应下。
    一时既无账目要看,又无琐事庸人烦身,俞逖也偷了半日闲,夫妻两个就坐在罗汉床上将这段时日的所见所闻互通有无,也顺便商量琢磨接下来的日子要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做。
    第二日就是除夕,卯时四刻二人就起了身,半夜下了场大雪,祝春时揭开窗纱时,院子里亮澄澄的积雪照映在窗花上,也投进来一束雪光。
    俞逖走到身后拥着她,轻埋在肩上蹭了蹭。
    祝春时被他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在和我撒娇?”
    多年夫妻过来俞逖的脸皮日益变厚,闻言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的嗯了声,还反问:“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祝春时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双手环在他脖颈上,笑盈盈的:“要准备出门了,一会儿还要去祠堂祭祖。”
    “那回来再抱。”
    “回来还要抱着我撒娇啊,我夫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撒娇了?”
    “现在。”俞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黏黏糊糊的道。
    端着热水进来的圆荷春容听着内室的响动互相对视一眼,都唰的红了脸颊,忙扯了扯屏风上的铜铃。
    祝春时听见铃声忙推开俞逖,她此时脸色绯红,唇瓣水润,看过去的眼神里带着羞恼和春意。
    俞逖抬手还想靠近过去再抱会儿,却被祝春时及时躲开。
    圆荷踮着脚往里看了眼,可惜被橱门挡住什么都看不见,她手放在拉绳上准备再喊,下一瞬门就突然打开,她家姑娘走了出来,手背还贴在脸上试图降温,身后还跟着个姑爷。
    她忙拧了热帕递过去,“二太太那边昨日派人送了新做的衣裳来,说咱们回来得急,绣房才赶做了两身出来,预备着姑娘姑爷过年穿,等翻了年再补上新的。”
    俞逖不用人伺候,等祝春时擦了脸顺手就接过来扔到热水里洗了两下又拧干,边擦边问:“做得不好?”
    “巧莺和萍娘都去看了下,按着姑娘从前的身形来做的,这些年姑娘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料子不大合适,虽然是好料子,但颜色旧了些,已是去年的花样了。”春容一壁捧茶来递给二人漱口,一壁回话。
    “咱们又不是没带衣裳回来,往年都要做好几身的新衣,今年回来了萍娘和她的小徒弟也没落下,从那里面挑两身合适的出来就行,不用在这上面费心眼。”祝春时拿了新做的香膏抹在脸上,神色半点波澜也无。
    俞逖原本还想说话,祝春时一开口,他就咽了下去,附和道:“很是,听你们姑娘的,几身衣裳罢了,闹出去未免小气,他们也只做得这一回的手段,日后出了差错再重新算账。”
    圆荷闻言,便又将绿浓叫去衣柜里找新衣,“过年喜气,找那身银红色的袄子,当时萍娘还做了身给姑爷的,也一并拿来。只怕今日还要下雪,再把那件白兔子毛的斗篷找出来备着。”
    泻露既去,便是她管着祝春时房里的大小事情,春容在旁辅助,因此说话做事也头头是道起来,颇有些威风。
    折腾半个时辰,辰时初二人便冒着寒风来到祠堂前,彼时几房的人都聚得差不多,老太太杨氏因身体不好所以在正房没过来,二老爷是伯府主家,所以站在最前面,其后顺下来才是大老爷三老爷。
    他们这些子辈也按着年纪长幼站定,俞逍最前,俞遒次之,俞逖在第三位,后面依次是俞遐、俞逸、俞迩、俞遵、俞逊。
    如祝春时这般的媳妇便和几位太太以及还未出嫁的几个小姑子站在旁边,打头的乃是二太太,后面依次是大太太、三太太、韦清敏、楚嫣、祝春时、傅云霓、房丽姝、俞和萱、俞和蕖。
    孙辈也被奶娘抱着站在后面。至于姨娘等人,则不来祠堂这边。
    众人顶着风,听着俞二老爷先讲了一番大道理,无外乎忠孝仁义等等,脸都快被吹僵了的时候,才听最前面的管家敲响锣鼓,道是吉时已到。随后就将早早准备好的三牲四果五谷六畜摆在祖宗牌位面前,由俞二老爷领着众人进屋叩拜。
    等这边结束,已到了巳时过四刻(十点),众人又冻又饿,腿也站得酸疼,若非互相搀扶着,只怕都能栽倒在地,年纪小的那几个早挨不住饿哭闹起来后被奶娘抱走了。
    “知远,你等等。”俞二老爷喊住人,“你出去几年,回来后也该多给祖先上几炷香。”
    俞逖拱手应下,抬眸时隔着人群远远看了眼祝春时,示意让她先回去。祝春时垂眸颔首,楚嫣又正好同她说话,便也转了视线,同她们先回正房老太太处。
    “且熬着吧,明儿早上还有一遭呢。”楚嫣嘴里好似在打哆嗦般将这句话说完,就忙不迭的接过寻芳递来的手炉抱在怀里,又有筱竹抱着被熏笼烤过的斗篷给她换上。
    祝春时这边也同样如此,她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肺里都颤了下,“明日时辰要短些,也好过些。”
    原本该是初一祭祖,但俞家几位老爷喜欢折腾,故而便做了个“除旧迎新”的名号出来,除夕一回,初一一回,有头有尾,也算圆满,只是苦了她们。
    老太太端坐在正房,厅里早摆了圆桌等他们回来用膳,这会儿见着了人,由着丫鬟搀到位子上,又见房丽姝也在,忙招了招手示意过去。
    “我听你太太说,你这几日在抄什么佛经祈福静心,可抄好了?”
    房丽姝原本被禁了足,但这几日是大年,初二又要归宁,所以特地让她出来露面,过了时间还是得回去乖乖待在院子里。她吃了大亏,婆婆丈夫都不向着自己,心里委屈得很,这会儿见老太太问起,便有心哭一哭好让她给自己主持公道,但刚耷拉下眉毛,郭太太就在旁边咳嗽了声。
    “姝娘,去将你抄好的佛经拿来给老太太瞧瞧,要是好,等过几日咱们去庙里的时候供在佛前,求佛祖保佑老太太,也算你的孝心。”
    房丽姝一顿,又对上郭太太警告的眼神,心里酸涩不已,却也没了在老太太面前告状的胆子,只好低着头强笑道:“业已抄了大半,但孙媳字迹粗糙,不堪入眼,就不拿到老太太面前献丑了。”
    老太太瞥了郭氏一眼,又看了看房丽姝,最后将视线落在祝春时身上,末了不走心的安慰两句,便让房氏退下了。
    楚嫣同祝春时坐在一处,她看着那边的动静挤了挤眉,嘴角一撇,很是看不上房丽姝的种种行事。
    祝春时抿唇一笑,接过奶娘手里的娴姐儿,“我好容易回来,你也不带着娴姐儿去找我说说话,这么乖的小姑娘,也不知你怎么养出来的。”
    她从腰上的荷包里摸出块饴糖递过去,哄道:“好娴姐儿,跟着婶子回去好不好?”
    楚嫣掩着唇笑:“哎哟,我巴不得你赶紧把她带走,你不知道这是个小顽童,闹着呢,她爹被她折腾得头大,看见就要绕着走。”
    娴姐儿眨了眨眼,愣愣的看着祝春时,倏尔又将目光落在她手上,祝春时便以为她是要吃糖,小心翼翼地给喂到嘴边,娴姐儿却摇了摇头不要,她刚吃过蛋羹,如今肚子里正饱着,对饴糖也就不那么爱。
    “娴姐儿这是看上什么了?”
    娴姐儿听见自己的名字,坐在祝春时腿上摇头晃脑的,嘴里还唤着婶婶,煞是可爱,直把人弄得五迷三道的,她说什么都肯依了。
    楚嫣也纳闷呢,“她小心眼多,又见一个爱一个,我也不知她瞧中什么了?莫不是想吃零嘴了?”
    娴姐儿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仿佛在对她娘的话不满,肉肉的小手啪一声拍在祝春时手腕,手指扯了扯上面的一只绞丝金镯,上面还嵌着几颗宝石。
    “喜欢这个?”祝春时低头柔声问道。
    娴姐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看着亮闪闪的,又记得她娘也喜欢戴,但她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手腕,伸给祝春时看,瘪着嘴:“没有,娴姐儿没有。”
    “你个小人精,路都走不稳当,戴这些做什么?娘不是给你戴了个平安锁吗?”
    娴姐儿扒拉了两下,平安锁从衣服里露出来,她扯着链子递给祝春时,“给,和婶婶换。”
    祝春时被她逗得眉开眼笑,又摸了摸她那平安锁,顺手就将金镯撸了下来戴在娴姐儿手上,“不用换,平安锁娴姐儿戴着,镯子也给娴姐儿戴。”
    楚嫣急声道:“她小孩子眼睛浅,看见什么就喜欢什么,哪里就真要戴这些,就算要戴,我那里也还有一大箱子,够得她挑了。”
    娴姐儿美滋滋的摸着镯子,就要从祝春时怀里到地上去,举着手先跑到三太太处给她看了看,得了几声夸赞,又跑去她小姑姑俞和蕖那里炫了几下,完了又去老太太跟前,一时竟是忙得很。
    众人都看着她笑,屋里气氛也比方才热闹了些许,直到俞大老爷他们回来,娴姐儿也跑累了,头一歪在她爹俞遒怀里睡着了,其余人也用了膳各自回去午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