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无数兽舰悬浮，将青霄卫舰队围困在大气层内。
地面，丰饶孽物如潮水般围住青霄卫的营地，补给和通讯早在五天前就被切断了。
战壕中，一位老兵一条胳膊被炸飞，另一条也被丰饶孽物咬断，身上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毛发。
他是一名狐人。
远处甲胄残缺的狐人少年走过战壕，损失惨重的青霄卫纷纷站起身。
老兵想要挣扎着起身，尝试了一下之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伤得太重了。
云骁快步上前将他扶好，说道：“不必起身，躺好便是。”
老兵咧嘴笑了笑，满面尘灰，说了句：“骁卫大人，能不能帮我点根烟，我已经一天没抽了。”
云骁从他口袋里摸出一包手卷烟，拿出一支放在他干裂的嘴里，却发现没了打火机可以点燃。
老兵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火堆里，云骁立即会意。
他拿了一截还未燃尽的树枝，给老兵点燃嘴里的手卷烟。
老兵第一口冒出烟，第二口深深地吸进肺里，浑身打了个哆嗦，紧接着抽第三口。
三口抽完，这才说了声：“谢谢。”
云骁看着他的肩头两边，沉默片刻，低头道：“对不起。”
身后的青高，青胖，青矮，青瘦，四位兄弟默默伫立。
补给已经断了，医疗用品不够，止血药也所剩无几，要留给止血之后还能上战场的兄弟们。
在这营地之外，四十万丰饶孽物重重包围。
四倍于青霄卫的兵力。
当真看得起云骁和这支云骑。
他们的主帅下令将青霄卫围困在此，时不时发起小规模作战，就是在等待他们露出疲态，随后一举全歼这些云骑。
十万青霄卫，在首次被大规模的兽舰和孽物进攻的时候，就瞬间损失了两万将士。
接下来又不断折损，如今只剩下一半多的兵力坚守待援。
云骁迎来了他从戎生涯中的首次大败，那一如既往照顾他许久的气运，如今不再萦绕他的身边。
这个狐人少年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了。
老兵抽完了那支烟，一转头吐掉烟屁股，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口气颇为自豪道：
“骁卫大人生的晚，没见过二十六年前那场大战，我跟随月御将军的青丘军，打过比我们多十倍百倍的孽物。”
“那场仗打的惨烈，狗娘养的畜生丰饶孽物以为可以占领方壶了。可到最后如何？还不是被帝弓司命大人一箭就灭了他们所有狗日的！”
“我那时候受伤了，在后方养伤，没能死成。”
老兵说完落寞地笑了笑。
他认识的人都死了。
狐人少年眼神更加疲惫了，缓缓起身道：“前辈还想抽烟，就喊我，我歇一会儿。”
他挥了挥手示意身边跟随的众人离开，随后靠着战壕躺下，看着空荡荡的天空，虽然疲惫，但睡意全无。
不是不能睡，而是不敢睡。
他打一个盹，剩下的青霄卫，就会死很多人。
这就是战场，残酷而不讲道理。
老兵的声音传来，语气带着些许长辈的宽慰：“我听说骁卫大人来青霄卫之前，打了不少胜仗，宰了不少孽物，其中还有步离人的首领？”
云骁声音疲惫道：“嗯。”
如今他即使宰了对手的首领，他和他帐下的数万弟兄，也会被数十万丰饶孽物活活堆死。
老兵嘿了一声，语气中丝毫没有受重伤的虚弱，他用牙咬开衣服的领口，给云骁看里面露出来的引信，咧嘴笑道：“骁卫大人杀了不少孽物，死也值了，我可没值回本钱，决战时候老子得拉几个垫背，换一个不亏，换两个血赚！”
云骁鼻子一酸，靠着战壕说道：“老前辈，这次我们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人们皆知青霄卫的骁卫是个年轻的狐人，功勋卓着，杀敌无数，却忘了他是个刚刚成年不久的少年。
老兵沉默片刻，语气柔和道：“娃儿，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吧。”
云骁点点头：“我有个姐姐，我出来领兵打仗就是为了让她轻松一点，不那么累。”
老兵问道：“看你的年纪，应该还没娶媳妇吧。”
云骁笑了笑：“我还小呢。”
老兵说道：“娃儿，不小了，姐姐嫁没嫁人，是姐姐的事，你得娶个媳妇，才算话。”
云骁说道：“说得对，我准备回去娶姐姐。”
老兵目瞪口呆，脑袋宕机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没血缘关系吧？”
云骁摇摇头道：“没有，我是她捡回来的，我们两个都一样，无亲无故。”
老兵松了口气，随后语气坚定道：“那你不能死，你得回去娶她！”
云骁重复道：“我不能死，我得回去娶她！”
老兵鼓励道：“一定不能死，一定要回去娶她！她只剩下你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云骁神色坚定，重复道：“一定不能死，姐姐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老兵赞许道：“小子不孬，你那姐姐叫什么名字？我也算是曜青的老人了，说不定还认识呢。”
云骁一愣，眼神温柔地看着怀里的青霄剑，柔声道：“她叫霄霄，云霄的霄。”
老兵想来想去，这个上百年都住在曜青的本地人，实在想不起一个女子叫做霄霄。
经过这么一聊天，云骁的疲惫消去一些，他内心依旧渴望活着回去，尽可能多地带青霄卫的弟兄们活着回去。
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也许云骑的增援就会抵达。
这场仗就还有的打。
那些营帐之中重伤的士兵，就还有机会活下去，活着回到曜青，见到他们的姐姐，他们的家人。
炮火声响起，孽物的嘶吼声打破了寂静。
青高掠过战场来到云骁面前汇报道：“骁卫大人，北面，东面，西面，三个方向的孽物攻过来了，三路孽物加起来大约有十五万，青胖，青矮，青瘦已经赶赴前线抵御进攻。”
云骁立即起身问道：“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青高眼神黯淡道：“算上非战斗人员，六万。”
云骁沉默不语，六万对上十五万，无疑是以卵击石，更别提现在的士气低落，伤亡无数。
另一边的龙晶赶到，一见面就言简意赅道：“我带了机甲过来，公司的员工可以列装四万，剩下的只能交给你们了。”
当初遭遇腥风猎群突然袭击的时候，青霄卫未能及时列装机甲，导致损失惨重。
如今的局面，即使列装了机甲，形势也未必能扭转。
云骁下令道：“十万机甲全员列装，曜青云骑在前，公司职员在后，全员出动抵御孽物进攻。”
这个时候，虽然依旧是统一战线，但公司的员工并非战斗人员。
曜青云骑不是步离人，不会将战斗力不足的他们放在前线当炮灰。
龙晶眼神里微微感激，说道：“歼星舰被毁了三艘，还有七艘可用，配合青霄舰队，还可以暂时抵御天外腥风猎群兽舰的进攻大约十二个系统时。”
这也就意味着，十二个系统时之后，地面的营地就要面对天外的进攻了。
届时这些云骑将士和公司职员，将再无来自天外的庇护，直接面临兽舰的威胁。
战壕之外已经有孽物摸了上来，战壕里的云骑与孽物短兵相接。
狐人少年拔出青霄剑，高高举起道：“众将士，随我杀敌！”
战壕里的老兵看着狐人少年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许多年前，月御将军大人称呼青丘军帐下那位狐人先锋将领的时候，就是“霄霄”。
而青丘军的先锋将领，也是位罕见的狐人女子，也是后来的曜青天击将军。
她叫飞霄，前不久在出征的高台上亲自授予了云骁青霄剑。
军中早有传言说将军大人与青霄卫骁卫是姐弟关系。
孽物摸上战壕的瞬间，老兵大笑一声：“小子不孬！”
说罢他咬着领口的引信，与孽物同归于尽。
前线的狐人少年听到了那声大笑和爆炸，但他不曾回头，只是持剑向前杀敌，在心里默念道：“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去娶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