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渔民懵懂的视线里,乙等房客恨铁不成钢:“如果是只差一味药,让人慢慢找着,也就罢了。”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可是允恭四年了!”
“上面,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听说又好起来了!”
“那殷贵妃肚子里却还没消息,她能不急么?”
“那可是大离的皇长子!”
“争分夺秒的关头!”
“这[雪上霜],已经不仅仅是千两,万两,不是钱的事儿了!”
“那是皇城祖籍、大宅子、从龙之功,是通向人上人的富贵票!”
“富贵险中求,咱们今日算是遇上了大机缘了!”
陈铁二:“哦。”
陈铁二:“鱼神大人,请饶恕我。”
乙等房客:???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乙等房客不干了,“你——咕嘟咕嘟——”
在听完想知道的消息后,柳玉楼指挥着鱼群,一下子把二人拖入了水下!
汹涌的暴水,就像是几天前村人的言论一样,吞没了两位从众者。
“老祖宗,就这样不管他们了吗?”黑帽子凑上来,问。
柳玉楼摇了摇鱼头。
黑帽子的鱼眼睛里,带着几分可惜。但很快就改成了嘴上的:“老祖英明!”
柳玉楼无所谓地甩了甩尾巴。
就这样吧。
既然二位帮凶,认为自己有运。
那就试试,到底有多少!
鱼群甩尾,把二人吞没在了身后。
暴水之中,生死由命。
当然,在大红鱼和小黄鱼的包围下,几乎是必死无疑了。
仇已报了一部分,但不知道是因为现在只在模拟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柳玉楼,对此只感到有些无趣。
……
是因为,那可笑的,同类的,兔死狐悲吗?
她看向自己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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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因为,这条来自诡异的,认可呢?
……
鱼群离去,而身后的暴水,兀自涛涛。
乙等房客一个窜上水面,看到涌过来的鱼:“不好!”
陈铁二也露出了头,立刻调转方向:“往这边!”
“带上我,带上我!即使是只有[雪上霜]的消息,也能卖千两的!”乙等房客开始扑腾,“我有关系,我有关系!”
可能是畏惧这先前的[碎岩子]鱼群,红黄鱼没敢靠近。又有通识水性的陈铁二带路,竟真让这两人逃上了岸!
死里逃生,两人相对喘息了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后怕。
“兄弟,两次逃生,都是你我,果然是命定的兄弟!”乙等房客首先反应过来,“好兄弟,好兄弟!”
而陈铁二呆了两分钟,突然跪地上了:“谢谢鱼神大人,谢谢鱼神大人!铁二半辈子糊里糊涂,耳根子浅,听风就是雨,分不清人诡,给家人惹祸上身。”
“如今面临鱼群,方信诡异也有好神。未经查证喊打喊杀,是铁二鱼油蒙了心啊!”
“鱼神大人,我必——”
“噗通”。
下一秒,乙等房客抬脚,给还在祈祷的他踹进了暴水之中。
“好兄弟。”
“有‘运’的只能有我一人,我们来世再见!”
“你就用身体,报答你的鱼神大人吧!”
一脚踹出后,乙等房客慢条斯理地,用岸边的枯草,擦擦自己的鞋。
直到确信陈铁二浮不上来了,才离开!
“——老哥哥我,教你一句。”
“这斩草,要除根呐……”
乙等房客踢了人,那股狠劲过去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腿脚还被鱼吓得发软。
他跌打着走两步,爬两步。
爬两步,笑两声。
“[雪上霜],[雪上霜]……”
“即使是一个信息,那也有千两。”
“皇城,大房子,人上人,人……”
乙等房客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蓝色的道袍衣角。
下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爬在地上的身体。
“啪嗒”。
——原来自己也是如此的丑陋,矮小。和地上爬的狗,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这个啪嗒声……
又是什么呢?
乙等房客头下鲜血淋漓,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倒在了暴水边上。
“雪上加霜……”道人手里,一把剑还留着血。“[雪上霜]……”
“蓼儿这药……恐怕于国有害啊。”
话虽如此,道人还是朝着鱼群的方向赶去了!
而加快了速度的鱼群,并没有感知到这一幕。
柳玉楼此刻,遇上了新的麻烦!
在将入海处,有大量的渔网铺张,刚刚,北边鱼群的某个大家伙,因为体型庞大,陷入了渔网中!
大鱼立刻挣扎,银黑斑立刻上前,打算救出同伴!
关键时刻,柳玉楼一声:“别动!”
[匣中]响一声。
大鱼们停住了,即使是陷入网里的,也是如此。
感谢大学生的急救经验,缠上渔网,越挣扎,陷得越深!
以鱼群的营救方式,只会是葫芦娃救爷爷,有去无回!
因为叫停得及时,不幸中的万幸,大鱼只有尾巴被缠住。
但是尾巴上的渔网,南边的大离小鱼咬了半天,都没有咬断!
如果抛下大鱼,不说别的,银黑斑的忠诚度一定会下降!
黑帽子的怀疑,也会增加!
柳玉楼心思一转,看到了自己身上滴着的油。
柳玉楼:……
如果有人敢穿过大红鱼群和小黄鱼群,就能看到,暴水水下出现了这么滑稽的一幕。
一条烤鱼,鱼鳍挥动着,指挥一条蓝帽子的小鱼,把自己身上的油充作润滑,涂抹到另一条被缠住的大鱼尾巴上。
当大鱼成功解脱后,柳玉楼甚至感觉,银黑斑看自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膜拜。
但鱼群很快发现,入海口的路,被渔网挡住了!
大量的大红鱼在上面唉声叹气。还有一些稀罕的海鱼,正哭着,叫着。
翻译成人类的话,大概是哭的“妈妈,妈妈……”
而穿过这些嘈杂的哭泣声,渔网上面,有孩子正惊叹:“哇,这么多大鱼群!”
“今年不安分。”一个老者的声音说,“流白岁星,庚子年。大鱼入海,潜蛟出水,恐怕……”
“爷爷你看,好大的鱼!”
“嚯,真的!”鱼的眼睛里,老头的斗笠、蓑衣,在折射后变成了扁平扭曲的形状。“这么大的鱼,抓住一条,能吃一年吧?”
“刘爷爷,为什么不全捞上来呀?”
蓑衣扭曲了光影:“咱们下了三网,已经很过分了。”
“要不是今年年景实在不好,咱们只该下一网的。”
天光闪过,老者的眼里有几分怀念。
小姑娘的声音:“可是,爷爷,皇上说如果您愿意回去……”
鱼竿一甩。
“慎言。”老者说。“老了,老了,我老眼昏花,什么也不知道……”
老者摇了会儿头,唱了一句戏,才慢悠悠道。
“我年轻时,做了很多错事。”
“有的过错能被原谅。”
“有的,永远也不能。”
“如今网开一面,也算是赎罪了。”
“只希望有的人呐……能网开一面。”
江水传来了“开一面”的回音。
冬日的玄霜。
冰冷的日光。
把孩子小小的身影照在水面上。
江水之上,一老一少相对着,一个朝气蓬勃,畅想着自己的未来。
另一个雾霭沉沉,盯着自己的过去。
那些扭曲的光影里,似乎映出了五个人影。
低矮却威严的君王、捧着一本金书的学者、阴翳孤冷的策士、飘逸绝伦的道君,身后跟着个银丝青竹的伶人。
几人临江,且歌且啸。这个谈谈家学,那个拂尘一甩。另一个哈哈大笑之际,把有点怂的伶人往前一拉,自己用五音不全的调子打了两句《梨花落》,硬要伶人给他点评唱得如何。
兴之所至,连那孤冷策士,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可是冰冷的日光一晃,什么都没了。
老渔翁突然上前一步,被身边的孩子拉住了。
江面上,只有一老一少的影子。
老人的眼里,有一瞬间变得很混浊。
寒霜,冷日,孤影。
克明四十八年。
正月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