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把鲜花包好,季扶生付了钱,捧起花,走去开门。
夏竹别过他走出花店,一阵微风拂面,扰乱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将发丝别在耳后。昂首时,季扶生已经走到车前,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她时常会为他的某些举动,感到意外。
她在他的身上看到矛盾性,比如他有时候很邋遢,可是他的家里和非工作时的穿扮又很干净;他的生活似乎很穷苦,像是饿过肚子,从不浪费一点粮食,可是他又没有半分苦相;他油嘴滑舌,却又带着满腹真诚……
夏竹坐上车,看了眼时间,内心不免泛起担忧:“已经十二点半了,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不用担心。”
没等夏竹反应过来,季扶生一只手拉起安全带,为她系好。季扶生歪着脸,深情且欢喜地盯着她看,两人靠得很近,之间只隔着一束花,他扬起嘴角:“这么迫不及待想融入我的生活?”
夏竹推开他的脸,说:“不守时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季扶生拉着长音哦了一声,随后关了车门,坐上驾驶座。
当汽车驶入牧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季扶生先给夏竹打了一针预防针,“他们要是出言不逊伤害到你,希望你先不要介意。”
“我不能当场进行回击吗?”
季扶生惊讶地说:“也不是不能,我是怕你被欺负得更惨。”
“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他们也爱欺负我。”季扶生很是委屈。
夏竹沉默,她看着窗外的高楼渐渐远去,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气派的大门。汽车径直驶进园区内,一幢幢华丽堂皇的古堡散落在葱茏树木的掩映中。这里,和夏竹所认识的牧城不是一个牧城。
车窗外的鸟鸣唤醒夏竹的记忆,周围的宁静让她想起和季扶生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救她于危急之下。
两人像是命中注定要一起经历某些事情,才会在半年时间里,让极其慢热的人做出如此荒唐又微妙的决定。
季扶生将车驶向其中一座城堡的大门口,停留不到三秒钟,门自动开了。举目望去,院子中央的水池中立着一尊双龙戏珠的雕塑;再往里走,是一片蔷薇花田。
庭院内曲径通幽,汽车弯弯曲曲走向深处,最终停在回廊门前。
透过车窗,道路两旁停放各色各样的豪车,其中最先入夏竹眼里的是一辆胭脂雪渐变色迈凯伦跑车,接着是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
还有各种知名的、不知名的,奇形怪状的车辆,少说有二十几辆,排排停放在两侧。
越是如此,夏竹心中的猜忌越是浓郁。
季扶生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见她迟迟不下车,半弯着腰身看她,见她的目光都落在旁边的车上,他挪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说:“我们到了。”
夏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抬眼望着他露出狐疑的审视,余光中见到穿着一名白色制服女仆服的中年妇女走来,她快速扫了一眼门廊,几双眼睛正朝这看来。她问:“季扶生,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情?”
她很聪明,季扶生似乎对她的困惑并不感到意外,他压低着声线,平静地说:“今晚回去了,我再跟你解释,行吗?”
夏竹的眼神下垂,正巧落在季扶生的指甲盖上,突兀的淤青乌黑定在大拇指红润粉嫩的指甲盖中央,指甲边缘被他啃咬得参差不齐,他的甲床越来越往里收。
十根手指头,无一幸免。
几年前,夏竹也一样有爱啃指甲的毛病,但是没有季扶生这么严重。那时候,心理医生断定是焦虑所致。
见夏竹仍旧没有动作,季扶生有些慌了,他放低姿态询问:“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回答你。”
女仆停在距离他们三五米远的地方,站在太阳底下暴晒,没有出声。
夏竹的右脚伸出车外,阳光落在身上并不觉得滚烫,一阵微风拂面,她抬手扫了扫他的肩膀,勾唇低声告诉他:“季扶生,你最好没有欺骗我太多,不然我就拧掉你的脑袋。”
季扶生咽了咽口水,摸着脖子上的咬痕,一脸难以为情:“下手轻点可以吗?我很脆弱的。”
“这取决于你的态度和行为。”夏竹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巡视院子一圈,偌大的庭院仿佛没有边际,四散零落的鲜花,在风中摇曳,盛开得正旺。
古时有钱人家庭院深深,威严而神秘,住在院子里的人为了成为庄园的合法接班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有的人媚上欺下。
她睨着他的后脑勺,静静猜想,他着急结婚,是不是也是为了成为庄园主人的一个plan a、b、c……
季扶生把手中的钥匙丢给女仆,告诉她:“把后备箱的东西都拿出来,是夏小姐送给爷爷的见面礼。”
说完,他从后座上取下花束,上前牵起夏竹的手,他笑着低声细语:“做戏要做全套。”
夏竹没有说话,跟着他的脚步走向门廊。
惘然间,一辆漆黑的跑车夺入眼球。夏竹驻足,看着有些熟悉的车牌号码和黑到反光的车前窗玻璃,她看着季扶生久久不说话。
季扶生回头,撞上她似是尖锐刀子的眼神,一下子就将他的真诚戳破。他立马换了个方向站位,挡住她的视线,尴尬一笑:“晚上回去再说,我一定给你解释清楚。”
夏竹拉耸着脸,她对这样的发展感到失望,自己像是被圈套进来的一颗棋子。
有那么一瞬间,夏竹希望,季扶生只是一名邋里邋遢的植物猎人,整天待在深山里像个野人一样,哪怕是个二愣子或是缺根筋。
至少,那样的季扶生是真诚而无邪的。
夏竹跟着季扶生走进屋内,兜兜转转路过几道长廊,最终走到会客厅。
朝他们走来的是头发花白、笑容满面慈祥温和的季振礼,他的指缝中夹着翡翠玉烟嘴,香烟徐徐燃烧。
季扶生将花束递给他,他又递给旁边的佣人,上下打量着夏竹。他笑得慈祥,脸上堆起褶子,说:“欢迎你的到来。”
“这是我爷爷。”季扶生向夏竹介绍。
“爷爷好。”
在季振礼的背后,沙发上一群人目光投向这边,夏竹被看得不自在,手掌不自觉紧了紧,指尖摩挲着季扶生的指甲。
季扶生像是察觉到什么信号,他开口:“路上有点事,耽误了点时间。爷,可以吃饭了吗?肚子饿了。”
“就等你们来吃饭。”季振礼抽了一口烟,接着把烟递给旁边的佣人,他转身告诉陈姐:“陈姐,让厨房准备开饭,都麻利点,把我孙子孙媳妇饿坏了,我是要生气的。”
季扶生调高音量问陈姐:“饭桌上不能出现什么东西,陈姐有交代清楚吗?”
陈姐温柔又宠溺地笑着:“我做事,你放一百个心。”
“谢谢陈姐。”
跟在季振礼的身后,他们朝着厨房走去,季扶生下意识地把夏竹搂在身边,几乎整个身子要将她掩埋。
夏竹回头看着从沙发上纷纷起身的一群人,他们慢慢跟来。她低声好奇问道:“不介绍一下其他人吗?”
“他们全员恶人,你想认识?”他低头在她耳边细语。
“我眼里的恶人只有一个。”
“对比起来,那个谁谁谁就是个菜鸟,不足为奇。”
“我说的是你。”夏竹猛地给他一个肘击,他疼得脸部表情扭曲,声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