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试探反复确认。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黎妄其实早就习惯了。
    不仅习惯，还会因此越来越心疼她。
    但现在，他后退一步，眼里都是失望。
    “黎昭，你总爱说我们不爱你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因为我们太爱你了，才把你惯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说没有人帮你，但黎辞为了你，顶着巨大的压力，把集团里大半的流动资金都送了出去，现在整个集团说是摇摇欲坠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黎氏有足够深的根基，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恐怕早就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联手对付我们了，商场如战场，你从来不知道其中的凶险”
    “爸为了你，顶着公司和网友的压力，在媒体面前说出那样毫无逻辑的话，我不用问都知道，那些话肯定是你让他说的”
    “同样是为了你，我们可以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欺负任何人，不管发生什么都坚定的站在你身后，只为了让你开心，让你有安全感”
    “我们做的这些，在从来没有想要过你回报的前提下，难道也不算爱吗？”
    “那到底要怎样，你才觉得我们是爱你的？”
    “是现在去把半死不活的温迎彻底杀了，还是将你策划的绑架再来一次，又或者是，为了你将整个黎氏集团都赔进去”
    “但是黎昭，你心里清楚的，在你真正有危险的时候，别说赔上整个黎氏集团，哪怕是赔上我们的命，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退缩”
    “我们有多爱你，你自己最清楚”
    这次，他甚至没叫她姐姐了。
    如果说以前觉得黎昭无论什么样子都可爱的话。
    那现在黎妄就是痛恨，痛恨自己对她的宠溺。
    或许换一种教育方式，换一种表达爱的方式，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是可惜，他们全家本来也没什么好东西，所以教不出一个正常人也是正常的。
    黎妄说完转身就走，黎昭慌乱之下追了几步，几步后脚底被碎片扎到，她痛哭蹲下。
    但黎妄的背影从始至终也只是顿了下，没关心也没回头。
    ……
    在黎氏集团股票急剧下跌的时候。
    温迎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话里的汇报，神色淡淡。
    “老板，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去做，这几天黎氏已经有不少小股东在甩股份了”
    “按照这个趋势，预计再过几天，我们这边就能低价购入您需要的股份”
    “别看那些股东小，但手里的股份合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
    指尖轻敲茶几，温迎淡淡嗯了声。
    抬头看了眼日历本上的数字后，她道“黎辞这几天已经在计划回国了，我会找人绊他几天，三天之内，你必须将股份的事情处理好”
    “黎辞不是个吃素的，等他回去了，内乱大概率就会结束，之后，股票也就很难再拿到手了”
    黎家作为国内巨头，黎辞的手段没人敢小瞧。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知道温迎这次是耍手段钻了空子，沉思几秒后，谨慎的回了个好。
    房间里，纪清衍听着外面的动静，侧头看向了电脑上那张放大的照片。
    那是“全网第一扒”那个博主发出来的，黎昭和温迎在孤儿院时期的照片。
    他并不了解温迎。
    起初也只知道她是黎家的养女，却并不知道，她从小待在孤儿院。
    也曾觉得她和黎昭之间的争对莫名其妙。
    更是不了解她为什么要布这么大一个局，只是为了对付黎昭。
    在这个事件爆出来以前，纪清衍曾有过一瞬间的念头，觉得温迎或许就是单纯的坏。
    但原来，是黎昭偷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还不允许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
    温迎静静等了三天。
    三天后，在接到国内电话，确定黎氏的股票已经到手，黎辞在回国路上时，她也准备回国了。
    在她打电话安排人订机票的时候，纪清衍站在一旁，担忧蹙眉。
    “才一个多月，你这样回去，会被怀疑的”
    他指的是温迎身上的伤。
    在当时大家都认为伤得那么严重，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一个多月就好了，身上还不留一点痕迹。
    “媒体那边倒不重要，避免被拍到，再不济穿衣服遮挡就好了”
    “但黎家人，你打算怎么办？”
    纪清衍担心的是，回去后每天在黎家住着，大家眼睛都不瞎，温迎迟早会露馅。
    却不想当事人闻言丝毫没有打消回国的想法。
    在他的视线下也只是淡淡嗯了声，然后轻声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呢。
    她来m国本来也不是为了在黎家人面前隐瞒自己没有受伤的事实。
    只是为了舆论这个计划能更好的实施，利用自己推波助澜煽动情绪罢了。
    实际上，她现在回国，还挺期待那些人脸上的表情。
    他们或许会怀疑，或许会试探，或许会调查，却根本不会想到，整个d国事件，从黎昭联系人绑她开始，就是她在布局。
    黎方林想不到，因为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孤儿院，没能力没见识的小姑娘，论心计论能力都绝不可能。
    黎妄也想不到，他或许会怀疑她身上的伤，或许会怀疑网上的舆论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却绝对没脑子将她和整个事件联系在一起。
    黎辞最聪明，他在国内外历练多年，商业场上能走这么远，能见人的不能见人的手段都用过，这其中细节，他随便深思一下就能发觉不对劲。
    毕竟从d国绑架、黎昭受伤沈时断腿开始，再到后面的网上事件爆料，网友舆论一边倒，公司出事股价下跌，小股东纷纷跑路，等等事件全都堆在一起，发生得太紧凑也太突然了。
    他会怀疑，但，不会任由自己怀疑。
    像他这样一个从小生活在金字塔尖，年纪轻轻就凭实力手段在商业最顶层站稳脚跟，走哪儿都万众瞩目备受恭维的人，怎么会愿意相信，自己被一个最看不上的人摆了一道。
    黎辞对她，从来都是俯视的姿态。
    哪怕之前她闹了几次，他觉得她是个疯子，对她刻板的印象有些改观，至少没那么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但实际上，黎辞骨子里还是极其自傲的，他从没看得起她。
    在黎辞眼里，她从来不配当他的对手，她只是一个有些爪牙，实际翻不起什么大浪，倔强却又极其弱小的，女人。
    他最聪明，也最自负。
    至于沈时。
    温迎冷笑。
    他是全程的亲历者，在d国见识了一切，他的怀疑或许比所有人都要深。
    但好笑就好笑在，他好像真的爱上她了，会处于怀疑又不敢怀疑的状态。
    或许会回避，或许会痛苦，但绝对做不到揭穿她就是了。
    人有时候，就是要靠自欺欺人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做了坏事却不被人知道。
    就像讽刺一个人，那个人却听不懂一样。
    很没意思。
    ……
    这些天林再言一直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整夜都见不到人。
    临近回国的前一天晚上，见林再言也一直没有出现，温迎盯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他想回国的话，自己也知道回去”
    见温迎坐在沙发上发呆，纪清衍出声打断。
    他不太喜欢林再言，这个人做事太阴险，不按常理出牌，身上阴郁的气质也让人不舒服。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希望温迎离他远点。
    温迎没应。
    只是盯着屏幕上林再言的侧脸发起了呆。
    媒体拍她的时候，林再言也入了镜。
    虽然戴了口罩，但相熟的人仔细看还是可以认出来。
    想起他那随时想让他死的后妈，温迎蹙眉，放下手机，打算去睡觉。
    却又在起身的刹那冷不丁想起他满是伤开着皮卡来救自己的模样。
    须臾后，温迎叹气，拿了个外套就往外走。
    “我去找他，你早点儿休息”
    见纪清衍试图跟上来，温迎侧头。
    “别跟着我，我不会有事，小孩子别凑热闹，去睡吧”
    纪清衍在原地踌躇片刻，最后还是只能站在落地窗前，看她离开的背影。
    温迎是在楼下不远处一个垃圾桶旁边找到林再言的。
    她走过去的时候，林再言正毫无形象的横躺在路上。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蜷缩在墙角呲牙咧嘴的流浪汉。
    晚上外面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也是绕路离他们远远的。
    温迎走近，脚尖踢了踢他大腿。
    “林再言”
    林再言懒懒睁眼，看向她时眼里有瞬间的错愕。
    下一秒，他又恢复原样，躺在地上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
    看了眼旁边的流浪汉，又看了眼他身上的各种脚印和脏污痕迹后，温迎在心里叹气。
    “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他闭眼，颇有一副今天晚上就要在这里睡觉的意思。
    “明天回国了”
    “走吧”
    说完这句话后，温迎向前几步，伸脚在那个蜷缩在墙角的流浪汉身上踹了几下。
    在流浪汉痛苦的翻过身来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转身走了。
    林再言是在她往前走了好远时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全程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一早，温迎他们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凌晨一点，他们抵达京禾市。
    眼见林再言还要跟着自己上车，温迎叫住了他。
    “林再言”
    林再言垂眸，往前的动作顿住。
    “你坐后面那辆车，司机会送你回去”
    在温迎的视线下，他扯唇，什么也没有说，双手插在兜里往后面走。
    温迎和纪清衍上车往黎家赶。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黎昭正在家里闹自杀。
    她站在三楼楼顶半悬着，底下一众人胆战心惊。
    外面大门没关，温迎和纪清衍径直走进去，就站在院子最边缘，抬头看着这一出好戏。
    楼顶不只有黎昭，还有上前试图哄她下来的黎家人。
    在看到黎辞的那刹那，温迎就知道，黎辞应该刚到家不久，而黎昭这出好戏是做给他看的。
    她有胆子跳吗？
    温迎觉得没有。
    她抱手仰头，静静看着黎昭在上面又哭又闹，唇边扬起一抹讥讽。
    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黎昭身上，没人注意到他们回来了。
    纪清衍推着行李箱站她旁边，也沉默的仰头看去。
    “昭昭，你先下来”
    “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好不好？”
    “哥哥就是回来帮你的，你相信我，你先下来，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好不好？”
    黎辞站在边上伸着手想要去拉她，语气极尽卑微。
    黎昭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黎辞吓得不敢再动。
    “帮我？”
    “你骗我，你们都是骗我的！”
    “你们都向着温迎，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的话”
    “你要是想帮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网上已经闹成那个样子了，为什么不帮我解释！”
    “所有人都在为她打抱不平，所有人都骂我抢了她的身份，那我现在就把这个身份还给她……”
    她边哭着边侧身，回头的瞬间却正好和温迎的视线对上。
    黎昭浑身血液凝固，一时间就连哭声都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她能看出楼下那个人是温迎，却看不清她的眼神。
    饶是这样，她也能从对方上扬的嘴角看出赤裸裸的嘲讽。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又仿佛在说“你跳呀，你敢跳吗”
    温迎也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里，黎昭一眼看见了她。
    她扯唇，眼里确实都是嘲讽。
    “温迎……温迎……”
    楼顶，黎昭自己在那儿喃喃自语。
    短暂的惊吓过后，她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自言自语的转身。
    一边伸手指向楼下的温迎，一边激动道“网上不是都说温迎受伤了吗？不是都说她活不了多久了吗？那她是谁？”
    “好端端站在楼下的那个人是谁！”
    她笑着，就好像自己终于扳回一局。
    “你们看啊！我早就说过了，她是装的，但是没有一个人信我！”
    “她过得好好的，那些人都是她的狗腿子，她根本就不可能受伤！”
    “她把你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你们却还觉得她可怜，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