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荆棘葳蕤(六)
作者:花析木   穿成短命刺客,被王爷偏宠六十年最新章节     
    裴荆了然于胸,不露声色地起身,语气不咸不淡道:“你早点休息。”
    周管家听见响动后,立刻披着外套出门查看。
    寻常人一般不会不要命地潜进裴府。
    他走到客房外的长廊处,看见里面幽晃的烛火,听见隐约的人语,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缓缓扬起欣慰的笑意。
    老爷夫人走得早,他眼睁睁看着大人一年比一年冷肃漠然而束手无策。
    按理说按大人的官阶品级与才干,京都的媒婆只怕是要把裴府的门槛踩烂。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饶是有钦慕大人的姑娘,也被他那生人勿近的凌然气魄给吓得退避三舍了。
    他还担心大人会一生孑然,如今看来,蓁蓁小姐的出现,的确让大人改变很多。
    周管家候在廊上,见裴荆开了门出来,和蔼一笑:“大人回来了。”
    他面色如常地点头,淡声关切:“您老怎么还没睡。”
    “人老了,睡眠浅,听见动静出来看看。”
    周管家朝着刚刚熄灯的客房望了望,语气耐人寻味:“大人是专为了蓁蓁小姐赶回来的?”
    从前即便大人第二日休沐,也从未这么晚回来过。
    更遑论回来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直奔客房。
    其心意可见一斑。
    裴荆不置可否:“您老别瞎猜。”
    翌日,裴荆独自出了府门,朝着京郊的方向走。
    他垂眸若有所思,脚步缓慢带着迟疑。
    最后还是调转方向,去请给蓁蓁治伤的老郎中进府复查伤势。
    伤筋动骨一百天。
    蓁蓁体格好,再加上周管家悉心照料,伤口愈合得很快。
    只是伤口缝针后奇丑无比,一片白玉无瑕的美背上似是爬了一根尾指大的蜈蚣。
    老郎中拆线后,依稀可见其可怖的轮廓。
    姑娘家别说是受如此重伤,就是手指上不慎见了血,都唯恐落下疤痕,不敢示人。
    没有女孩子会不爱美,蓁蓁也不例外。
    从前在训练营受伤,生活上她总是处处留心,生怕落下疤痕。
    如今她反倒觉得留个疤也不错。
    她不以为意调侃道:“裴大人,你说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我,我把这个亮出来,对方会不会吓好大一跳?”
    裴荆凝视着蓁蓁如花灿烂的笑靥,心思愈发深沉。
    拆线后的第二天,蓁蓁便告别周管家回到了山间茅草屋。
    多日不见的缚硕倚着门框,冷颜瞧着终于回归的人。
    他心平气和地问她裴府的饮食如何,住得可还习惯,比之玉衡又如何。
    来到京都后,缚硕并没有强制他们一定要每天待在藏匿之处。
    只要不暴露身份,不暴露行踪,一心一意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就不会限制人身自由。
    比起在玉衡时的圈养,的确让人乐不思蜀。
    蓁蓁从一开始就知道瞒不过缚硕大人,是以也没想过隐瞒。
    她盯着对方波澜不兴的半张脸道:“主人的敌人不是裴荆,即便交往,也没关系吧?”
    “目前来说,的确如此。”
    缚硕似是而非的话给蓁蓁敲了个警钟。
    只是这个警钟,寒来暑往过了五个年岁,才彻底让她醒悟。
    康平五十八年春,传闻外放五年的六皇子步竫舟骤获圣恩,得以封王开府。
    同年不久,陛下病危,明王闻讯回京探病,她接到缚硕大人的指示,前去刺杀。
    明王应该早有预料,蒙着面的两拨人一碰上立刻展开了厮杀。
    对方身手不凡,同行二十余人伤亡惨重,唯她在内的五个人身受重伤成功逃脱。
    为了避开对方的追捕,几人分别朝着山林深处遁走。
    将将日暮时分,遮天蔽日的山林黑得格外快,已经辨不清方向。
    周围啁啾的鸟鸣不绝于耳,显得四周愈发寂静,连飘落的一片树叶也清晰可闻。
    蓁蓁身中数刀,血不断往外流。
    她来不及仔细包扎,只随意扯下衣摆处的布帛,将伤口潦草一包就算完事儿。
    耳边春雷滚滚,耀眼的闪电时不时划破夜空,将前路隐隐照亮。
    越来越猛烈的风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大雨将至,她必须尽快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蓁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甩开追捕的人的,等到失血过多,眼前一片昏黑时,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
    大雨毫无预兆哗哗地落起来,顷刻将她全身淋湿。
    她漫无目的地乱闯,闯进了森林深处,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小木屋。
    小木屋本就不大,一半已经坍塌,一半仍在苦苦支撑。
    房顶上断裂的木头随着狂风摇晃,好像随时会掉下来砸死人。
    已经不成样子的小窗被风吹开,又狠狠拍打回窗棂,沉重的击打声和着滚滚雷鸣,一下一下牵动着紧张的心脏。
    破烂到向一旁倾倒的门扉发出年久失修腐坏的嘎吱声,不间断地拖着冗长的尾音。
    小木屋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鬼魅,散发出渗人的毛骨悚然的气息,欢呼雀跃着蓁蓁的到来。
    蓁蓁紧绷的身体一瞬放松,毫不犹豫抬脚迈了进去。
    一进门,潜伏在黑暗中的老鼠立时骚动,成群结队往阴暗逼仄的角落里钻,霎时没了踪影。
    蓁蓁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吹燃,勉强看清屋内的格局。
    屋子里有一张小木桌,上面有一盏烛台,烛台上的蜡烛尚未燃尽,还剩下半截。
    凌乱不堪的地面上放着一些打猎的老旧工具,看样子这里曾经是一位猎户上山打猎时的歇脚处。
    蓁蓁点燃了烛台,复将火折子甩灭盖好放回怀中。
    身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出血,必须尽快止血才行。
    她从容地在木凳上坐下,咬牙将伤口处的布料全部撕开后,果断端起桌上的烛台靠近手臂上的伤口。
    烛火剧烈晃动,宛若毒蛇的舌头肆意在皮肤上来回舔舐。
    她蓦地攥紧拳头,手臂青筋乍现,痛到面目扭曲,却也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空气里很快传来浓烈的烧焦味,不过刚刚止住一处血,冷汗便已经爬满整个脊背。
    蓁蓁艰难地喘气,稍作休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却在此时响起,并且离她越来越近。
    一场及时雨定然已经将沿途血迹冲洗干净,不可能还有人找到这里。
    除非她根本就没甩掉他们。
    她迅速低头将烛火吹灭,闪身躲在门扉后,屏息凝神。
    手里的烛台是唯一的武器,必须一击即中。
    如此想着,脚步声也适时在门外停下。
    来人似乎犹豫了一瞬,这才继续抬脚往屋内走。
    浓重的潮湿水气钻进鼻间,一抹高大的身影亦出现在眼帘里。
    蓁蓁果断举起烛台,朝着对方的脑袋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