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剖白惊得秦予措手不及。
她从小被当做男儿养大,心思从不似一般女儿家细腻敏感。
昨日步成骁的回答,她只当是他在京都已有了心仪之人,所以才会婉拒自己。
会错意这种事只要不挑破,其实也没什么,她还能如从前一般,把他当做朋友甚至是哥哥相处。
殊不知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战场之上杀伐果断的将军,此时此刻站在华盖如伞的海棠树下,一瞬不瞬注视着秦予。
他眉目焦灼而真挚,深邃眼瞳里的迫切浓烈到不言自明,浑身上下散发出温柔而无措的气息。
清风徐徐,一片海棠树叶落到他宽阔的肩头。
一瞬间,她的心脏好似跟着这片树叶的垂落,轻轻牵动了一下,柔软又甜蜜。
她勾起嘴角,大大方方应承道:“好啊。”
隐在拐角处的秦管家和云若相继露出喜悦之色,这才真真正正,脚步轻快地离开。
秦予和步成骁听见远处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枭国被夺了黑云城,士气锐减,听闻黑云城守将并非步成骁后,又暗戳戳来了一波夜袭,意图收回失地。
岂知步成骁将枭国人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早已叮嘱守将部署防守。
此次夜袭非但没让枭国人占到半点便宜,还让对方狠狠吃了个败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此一战,彻底让枭国偃旗息鼓,不敢再犯。
商羽周围的其他小国本就安分,此番有枭国的前车之鉴,更是龟缩在自己的国家,将明哲保身贯彻到底。
步成骁一时乐得清闲,又与秦予互通了心意,隔三差五地往秦府跑。
云若偶尔还打趣他。
“成骁将军每日往来也不嫌麻烦,左不过秦府的客房还有下人打扫着,干脆同以往一样,在秦府小住也不妨事。”
每每这时,还不待两位当事人说话,秦管家就已经伸出手,轻轻敲击她的脑袋瓜,佯装生气地低斥:“云丫头只管说话,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从前老爷在时,不也这样?”
云若挑挑眉,见步成骁不置可否地笑望着秦予,突然想到了极有趣的事情,忍不住轻笑。
“如此说来,秦府也算是成骁将军的第二个家了。
日后同小姐成婚,干脆住在秦府罢,反正步将军府也没什么热闹可言,只是如此,反倒更像是入赘了!”
自秦予和步成骁二人表明心迹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将此事拿到明面上说,一向波澜不惊的她总算有了些羞意。
当今王爷入赘,也真敢想。
她嗔怪道:“云若,尽胡吣!”
秦管家再度伸手敲云若的脑袋,动作同样不轻不重,脸上的笑意却直达眼底。
面对云若的调侃,步成骁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不以为意地赞同道:“是个好主意。”
此话一出,秦予略微惊讶,耳根处的绯色又多了几分。
她低声喃喃道:“云若胡说就算了,你也跟着胡闹。”
步成骁深望着秦予,但笑不语。
对他来说,自己是何身份,成婚后居住何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阿予在哪儿,他便在哪儿。
暑往寒来,春日融融。
秦府的海棠树历经一个寒冬,姿态愈发挺拔,树枝上的海棠花亦比往年饱满硕大。
秦予手握银枪,身姿灵动,一招一式挥舞间,海棠花纷纷飘落。
如今她伤势痊愈,只是确如彭子蓟所说,因伤了内里,状态远不能和从前相较。
银枪沉重,练武劳累,时间一久骨头就发酸发疼。
步成骁敏锐地捕捉到秦予手臂的隐隐颤抖,一个跨步上前,将她手里的银枪握住。
“阿予,该休息了。”
她轻笑着松手,他顺势接过银枪,用手臂固定,遂而伸手为她按揉酸胀的手臂。
得亏了彭子蓟的药,她手上深切的伤口一点疤痕也没留下,白皙细腻。
他掌间的肌肤却因常年习武而倍感粗糙,温热的指腹一下下按压在曾经的伤处,轻柔又细致。
“阿予,成婚时我们请彭院史也喝上一杯喜酒吧!”
秦予眉目含笑:“那是自然。”
时光流转,一年丧期转瞬即逝。
步成骁迫不及待飞鸽传书回京,请求圣上赐婚。
几日后,他忙完军中事务,来到秦府告知秦予此事。
她颇为意外地瞧着他,直把他瞧得局促不安开口问:“阿予,怎么了?”
两人的府邸离得不远,可他此刻却出了一额头的薄汗。
云若见小姐但笑不语,抓住时机又将他一番调侃。
“小姐刚出孝期,成骁将军便修书回京,未免太心急了些。”
步成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也没有任何尴尬之色,微笑着伸手将额头上的热汗擦去,一脸坦荡真挚。
“我心悦阿予,自然着急把她娶回家。”
闻言,秦予笑意渐深。
云若含笑再度打趣:“晚间秦叔吩咐厨房做了许多梅子汤,正是解暑的好东西,我且去盛一碗来,给成骁将军消消躁意。”
说罢,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脚步轻快地走了。
步成骁是被云若打趣惯了的,也不恼,只附和道:“麻烦你多盛一碗来,阿予也爱喝。”
已经行过拐角的云若闻听此言,探出脑袋冲他盈盈一笑:“小姐可不需要消暑解燥。”
话落,笑声更为轻快灵动。
秦予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心里升腾起无限暖意。
送了两碗梅子汤,云若便识趣地退下了。
秦予和步成骁肩并肩坐在廊下,虫鸣聒噪,梅子汤酸甜可口,衬得气氛恬静而美好。
她蓦然开口问:“成骁,你是何时喜欢我的?”
请旨的信笺发出前,她从来不问,如今倒是没什么顾忌了。
步成骁凝视着秦予精致俏丽的面庞,转而将视线投向庭院中的海棠树,眼神渐渐迷离。
“阿予,你还记得你十六岁时的生辰宴吗?”
“那晚你喝了些酒,微有醉意,一袭红衣站在海棠树下。
你们商羽的人,把海棠又叫做‘晚夜玉衡’,是因为它在夜间格外潇洒似锦。
可那晚的你,却比灿烂纷繁的海棠花还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