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看到了那一幕。
霜华为她拖延住了守门的官差,她悄无声息地走进监察院值房的院子中时,隔着敞开的窗户,便看到了郡主与谢云霁亲昵的一幕。
她踮起脚在他唇上的一吻,他笑,宠溺地用扇子轻敲她的头。
郡主衣着华贵,满头珠玉,端的是天潢贵胄的高贵冷艳。
与他真配啊。
宋旎欢静静看着,仿佛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谢云霁抬眼与她的目光相接。
他怔了片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叫住她,只看着她神色慌乱手足无措地跑开。
她的脚步慌乱得像是失去了控制,泪水不知什么时候从眼眶中滑落,几乎模糊了视线。
他没法说什么。
郡主还在,他必须要做样子,必须要麻痹她。
他必须要做万无一失的准备。
谢云霁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忍着胸口钝钝的疼痛,对乐宜道:“她都看到了,郡主可放心了?”
乐宜打心底地相信了他,他没有追那女子而去!
那女子脸上心碎的表情可真是令人满意!这时再与那种女子计较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乐宜心里满是欢喜,道:“我不在意她的,只在意子澈哥哥的心。”
他一笑如玉树琼花,“荀日,我与郡主宫中相见。”
*
宋旎欢回到了谢府,回到了流风院。
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其他院落的灯已逐个亮起。
她垂着头,忽然一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
衬着细碎的月光,镜中的女子双眼红肿,形容枯槁。
她垂下头,看见手背上、衣襟上都有浅浅的湿意。
一滴泪莹光一闪,没入锦缎里。
这一夜,谢云霁没有回来。
她独自用了饭,洗了澡,在床榻上木然躺下,双眼无神地盯着帐子顶。
到天明。
然而,生活还要继续,她不止是谢云霁的妻子,还是谢家的少夫人。
不能天天躺在床上躺一天不动。
很多事需要她来做决定。
比如,给谢云霁纳妾。
翌日。
魏夫人提前跟她通了气,谢老爷对她无能子嗣的不满。
近来又找了道士算卦,说是她八字单薄,与谢家不合,才子嗣艰难。
其实不用说这些,她早知道她该如何做。
这三年,谢云霁对她一心一意,不纳妾,无通房。
是她不能与他有个一儿半女。
如今呢,他仅与乐宜郡主……
那是郡主啊,从一品的官衔,虽无实权,却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愿意和谢云霁这个人夫暗地里偷情……
任谁都觉的她不该不高兴。
她哪有不高兴的资格呢?
所以在谢老爷说出要她为谢云霁纳妾时,她点了点头,答应的痛快。
谢老爷和魏夫人有些愕然。
这个儿媳妇看似温顺,实则善妒专横,既怀不上孩子又霸着丈夫不允纳妾。
却没想到,她神色平静,答应的并不拖泥带水。
在他们二人愕然的目光中,宋旎欢缓缓抬头,道:“儿媳八字单薄,恐有碍谢家,愿为夫君纳妾后自请上山祈福清修,请父亲大人允准。”
她实在无法看着他与别人在一起。
会心碎。
什么纳妾,通房,外室,做的事都与夫妻是一样的?
她阻止不了。
但她可以做自己的主。
不看便是。
这三年来的夫妻恩爱,原本就不是她的东西,偷来的这些时光,她已经知足了。
“去吧。”谢老爷道,“先不要与子澈说。”
*
宋旎欢不疾不徐地走到了流风院,霜华在门口守着,看到她时眸光复杂。
厢房耳房里,好像有很多人看着她。
谢老爷为谢云霁挑选好了妾室,只等她这个正妻同意,就能纳进来。
能进谢府为妾的,都是些好人家的女子,或书香门第,或高门庶女,是为良妾。
她回到院中,桌子上是绯红色的庚帖,是那些良妾的八字。
哪个不比她一个被贬黜宁州的通判之女高贵呢。
自从入谢府以来,她能仰仗的,向来只有谢云霁的爱。
如今却……
她怅然地看着这一方庭院。
霜华无奈道:“少夫人……”
“去跟墨兰说,把靠着蔌玉山房的竹栖馆收拾出来,姨娘们住的离公子近一些方便。”宋旎欢平静说道,手指划过那三个女子庚帖,“十六七岁,年轻,正是好年纪。”
她喃喃道:“还有什么是纳妾需要注意的,明日我再去问过夫人,别出什么差错。”
霜华急了,“少夫人,您要不去问问公子呢?他不知道老爷给他选了妾室啊……要不您去问个清楚?”
宋旎欢道:“哦。”
有什么可问的呢,自从她接了管家的权以来,是有婢女为了讨好她而给她通风报信的。
比如魏夫人往公子书房中塞人了。
公子生气地将那些女子打发了。
谢云霁并未与她提及此事,她也很默契的没有问。
可她知道,这么装聋作哑不能长久。
终有一天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她很珍惜和他的每一天。
她曾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竟然是亲眼目睹谢云霁与郡主……
原来传言不是捕风捉影。
亲眼所见,心痛的喘不上气。
原来她承受不住。
时间的脚步谁也止不住,她终究是不能与他长久。
“少夫人,您还没问公子和郡主是怎么回事,您问问呢。”霜华道。
宋旎欢只笑笑不说话。
墨兰也垂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