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娘点点头,怕他在没点烛火的黑夜中看不清,又很小的声音嗯了一声。
萧玹年轻时与正妻成婚,正妻出自名门望族,是那种脊梁挺直、大气又从容的女子,少年夫妻自然感情不错,后来他接触的、逢场作戏的,也都是明媚又爽直的,以至于给他送女人来的也都是挑选了这种类型。
他一直以来都不喜欢这样柔柔弱弱的。
可当他看向她,她纤细、雪白、带着一种让男人们都怜惜的柔顺。
有些尴尬,他三十多了,不是未经人事,但兴许是酒喝多了,对着这个纤弱的女子,有种难言的冲动。
可他到底是个君子,是皇子,不愿意以身份来逼迫一个女子就范。
他正想着,便听见她说:“那殿下为何不要我?”
她的声音细软,几乎低不可闻,却像羽毛一样撩在他心间。
他对上她的眼眸,黑白分明,有盈盈水汽,如同受伤的鹿。
她看着他,有些痴,有些怨。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自己却没察觉。
他在这一刻心动了,避无可避。
绾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他大她许多岁,若是勤快点,他这个年龄都可以做祖父了。
可他身量高大,身姿挺拔,气势内敛,身上有种让人感到踏实的安全感。
绾娘看着他,知道这个男人终于对她有了怜惜。
不可错过今夜……
她鼓起勇气拉住他的衣襟,轻轻晃了晃,“殿下,今夜就别、别走了吧。”
柔弱、温顺、彷徨,像是怕被拒绝而紧紧抿着唇不敢看他。
萧玹感觉到她害怕,调整自己的表情,静静凝视她,她的脖颈纤细白皙,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弧度优美又柔弱。
她不安地颤抖着,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揽住她,扣住她的后脖颈,低头吻了下去。
整夜缠绵。
他想怜惜她,可安慰过后又是新一轮的颠簸,她好像有一种让他情难自抑的本领。
就连刚从北境回来时积压了许久的躁火,他都能忍住。
可在她身上,他忍不住。
这种感觉只在少年时初尝人事时有过。
久违了。
接连几天,他都宿在她这,她让他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守门的婢女们不敢言声,府里的风向变了。
殿下从前也有很多妾室,都是雨露均沾的,从未这样专宠过谁。
绾娘喜欢萧玹,她以为天潢贵胄都是高不可攀的,可萧玹不同,他对她温柔又霸道,当她有枝可依,他还不允许他的儿女们对她不敬。
他剑眉星目,肩膀宽阔,胸膛结实。
有了萧玹的宠爱,连娘家人都对她敬了几分。
绾娘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她也很快摸索出了他的喜好,比如他喜欢她柔顺无助,喜欢她的细腰,喜欢她跳舞,喜欢她弹琵琶。
他再也没有让她在人前跳过舞、弹过琵琶。
他喜欢吃热食,喜欢面食,不喜甜,不喜汤水。
后来他到她这里来时,她已能做出很合他口味的饭菜。
绾娘看到萧玹眼里对她的喜爱更甚了。
萧玹的确十分喜欢她,也许是她年纪太小的缘故,对于他说的话,总是听得很认真,还会郑重地点头甚至会记下来,真心的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喜好都当做大事来做。
真是惹人怜爱啊。
因为年纪小,并不会伪装,也可以说是萧玹看出了她的伪装,在平常人看来的一些浅薄的举动,比如装病来博取他的关注、比如对于一些事不懂装懂的自尊。
她有些小心眼、虚荣又自尊,在他看来这些缺点都没什么。
他很喜欢她的真实。
喜欢的时候这便不是缺点,而是真实。
突然有一天,有人说萧玹要走了,要回北境去。
绾娘舍不得。
她知道这府里有的是人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萧玹若是走了,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在夜里抱住他的腰,柔夷与他十指相扣,也不说话。
黑夜里,绾娘的泪珠默默地砸在萧玹手背上。
做决定,也就在她眼泪滴落的一瞬。
萧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到底没管住自己,没舍得走。
她那样柔弱无依,任谁都会生出些怜悯来。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在战场上见过真章了,谢檀足以应对如今的北境。
谢檀一定能够理解他。
*
北境大营。
帐子里外都铺满了各种兵器甲胄,在日光下发出雾蒙蒙的光亮。
朝廷给的补给到了。
本是令人高兴的事,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面若寒霜。
这些物件看起来都还不错,却是以次充好的破烂玩意,若真拿着它们上了战场,只怕有命去,无命回!
如今谢檀贵为二品镇军大将军,喜怒早已不形于色,有时甚至让人觉得他没了喜怒哀乐似的。
可日光下,他的神色像是浸了万年寒霜,凛冽如刀。
这批军需是六皇子萧慎领命督办的,送了这么些个破烂货来,他能不知么。
这些甲胄、武器的数量不是小数目,朝廷一大笔银两发下来,贪渎只在一念之间。
户部、兵部中有数百人经手,你拿一点,我剥一点,大家都不说,大家都得益。
可国之边境,军镇重地,将士们是上前线卖命的,被这样糊弄,未免寒了心。
“将军,我们该如何?殿下可知此事?”
谢檀压下怒火,垂眸思索片刻,“殿下一定不知道。先将这些东西收好放起来。”
要告诉萧玹么。
一定是要告诉他的,但不是现在。
六殿下萧慎既然能堂而皇之地把这些东西运来,便是安排好了退路。
事已至此,若想让朝廷彻查,免不了一层层的盘查,这种牵扯了这么多人的大案,短则半年,多则数年,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多半最后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如按住不表。
“这些年朝廷赏的、殿下发的,我有些积累。”谢檀目光清冽,看向一旁的管后勤和军需的参将,“搜罗搜罗拿出来,变卖变卖,先给将士们将冬日所需取暖的安排上吧。”
下属点点头,他知道将军向来一言九鼎,他说能安排就能安排的很好。
又过了几日,云京中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庶人萧璜在到达琅琊的前夜突发疟疾,命丧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