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稍稍侧身,挡住去路,说:“太子妃还在里面,督主可否等太子妃收拾停当,再进去查?”
怎料这东厂督主完全不给他面子,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一甩袖,带着黑压压的番子们径直往寝殿去了。
萧玹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拦住,说道:“督主……”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黑衣番子从后肩按住,东厂督主冷冷地打断:“本督奉皇命查案,殿下是想阻拦?”
萧玹脸色一变,“父皇?父皇……”
父皇怎会深夜派人来查东宫?
东厂督主并不看他,又径直往里去。
“放肆!”萧玹彻底怒了,“你们这些狗奴才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东厂督主黑金的蟒袍在夜色中有极强的压迫感,他负手而立,从容道,“这里是殿下的东宫,咱家来,自然查的就是你们东宫!”
直到冲入寝殿的番子们又退出去,盛肃柔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身上披着袍子,脸色吓得白如纸,从小养在深闺的娇矜女郎,虽是身为太子妃,也没见过这阵仗。
东厂的这些人……当真油盐不进。
寝殿内一片狼藉,仿佛遭遇过一场洗劫。
每一个角落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抽屉、拔步床的帘幔和被褥都被扯下,扔得到处都是。
他们找遍了所有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但却一无所获。
太子的脸色愈发阴沉,他冰冷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盛肃柔:“你到底做了什么?”
东厂态度强硬,萧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多年来的政治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寻常之事。
盛肃柔瞪大双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殿下是在怀疑臣妾么?”
就在这时,婢女焦急地跑进来禀报:“殿下,他们往绾良娣那边去了。绾良娣月份大了,身子重,可千万别惊着她呀!”
萧玹眉头一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他深深地看了盛肃柔一眼,然后转身朝关雎宫的方向过去了。
“太子妃,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婢女在一旁惊慌道。
盛肃柔看起来还算镇定,她稳了稳心神,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右眼皮直跳,“走,过去看看。”
绾娘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何事。
忽然间,一群不速之客就闯入了屋内。
“你们是谁?胆敢深夜闯宫?置本宫名节于何地!”她怒叱道。
而后捂着沉重的肚子,艰难地从床榻上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便被这群黑衣人用刀架住了脖颈。
这些黑衣人翻出了那件耀眼的袍子,她的肚皮不禁一阵阵地紧绷和变硬。
那是......那是她精心准备的礼物,特意为父亲六十岁大寿所绣制的贺礼。
明明是她亲手一块一块绣成的,如今却被拼接在一起,变成了一件完整的衣物。
原本伸向天空的干枯树枝,此刻竟活灵活现地变成了龙爪,配上祥云,更是栩栩如生。
还有那怒目而视的眼睛、鳞片......
这一切仿佛化作了虚幻的影像,跳跃着,燃烧着,成为黑夜中令人心悸的光团。
最终,从光芒中飞出了一条金龙。
她竟然绣出了一件尚未完工的龙袍!
绾娘惊愕地跌倒在地,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落个不止,菡萏池面一片烟。
萧玹赶了过来,地上明晃晃的龙袍在这雨夜里尤为刺眼。
他怔了片刻,刚要冲过去,就被番子们按住,“殿下留步。”
“绾娘!绾娘,怎么回事?”他对她喊。
绾娘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殿下,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太子妃也看到了这一切,惊讶程度不比萧玹差。
那总是来打秋风的王氏姑母……每次来的时候走的时候都带着大包小包……
她因为身份、自尊、与妾室较劲儿,而没有去深究这件事。
倘若当初将王氏拦下……
东厂督主陈良拎起地上的龙袍,冷厉问道:“是你绣的么?”
心狠手辣的东厂权宦所带来的威压,哪里是一个妇人能抵抗的,绾娘吓得脸色苍白,抖如筛糠,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良面色冷白,眉毛很淡,神态从容立于雨幕中,指挥着手下的番子将那未完成的龙袍包起,而后上去架住瘫软在地的绾良娣。
盛肃柔仿佛看到命运的屠刀对着东宫砍下,要收割这里的每一条人命。
这是私制龙袍啊!
她的丈夫、儿子,甚至是她的娘家盛氏、首辅王氏一族,都将湮灭于这场浩劫之下。
王绾的身世存疑,到底是不是王首辅亲生女儿还不知道,东厂将她带走,王首辅大可以推脱关系,不认她。
届时私制龙袍还是得落到东宫头上。
盛肃柔看向萧玹,脑海中似有回声:
【肃柔,我虽是父皇长子,但父皇并不喜爱我,他喜欢的是二弟,他的嫡子。你嫁给我,委屈你了。】
【我为大昭做的任何事,并不是想让父皇看见,而是我想做。】
【我此去北境若回不来,你不必为我守寡,可再嫁。】
【肃柔啊,你不是太子妃,是我的妻子啊。】
在东厂督主开口之前,太子妃忽然走上前半步,缓缓道:“督主,私制龙袍乃是我所为。”
“这贱人事事都要与我相争,这龙袍乃是我所绣,是给太子殿下的贺礼,前几日不知去哪了,原来在这贱人处!”
“你就想靠这个来争得殿下宠爱么?!”盛肃柔对着绾娘尖声道。
绾娘愣住,太子萧玹直直地盯着太子妃。
东厂督主抬手示意番子们将大腹便便的妇人放下,转而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太子妃。
盛肃柔跪在地上垂首道,“是这贱人与我争宠,我也一时猪油蒙了心,竟想拿此来邀宠,嫉恨姬妾是我失德在先,请督主禀明父皇,还太子清白。”
盛氏嫡女,尊贵雍容,此刻却泪流满面地跪在一个宦官面前。
宦官的心底生出一种诡谲的愉悦感。
“咱家这就去回禀圣上。”陈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