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以为旁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不过是不敢说罢了。”谢云霁咬牙道,“谢氏家训是什么父亲全然忘了么?族中出这么一个弑君篡位的,父亲不规劝他,还纵着他不与他相认?!”
“你是想让我替谢氏清理门楣?他现在已然是皇帝了!我认回他,要让人指摘我们谢氏么?哼!”谢之桓冷笑道,“倒不如不与他沾染,还可保谢氏清名。”
如今的谢檀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有军功军权在先,统一北境诸部族,剿灭前朝余孽,取叶城,平叛乱,称帝后又礼贤下士,整治吏治,摆出一副千古明君的姿态。
“你让我规劝他退位么?!简直天真,幼稚!此事不必再议,你不愿与之同朝,妄想以身正之带动文武百官,你且看看,你辞官的折子递上去这么多日了,有几个跟你一样的?”谢之桓笑叹道。
“还好谢檀顾念昔日与你的兄弟之情,他如今不与我们相认,你怎知不是为了保全谢氏清名?”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书读到哪里去了?到底懂不懂?”
谢云霁道:“若非是我不懂,而是在朝为官清正,不与谋朝篡位贼子为伍才是正道,宁折不屈,是谢家人该有的觉悟!”
谢之桓一时语塞,怔了片刻道,“那你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至今都没有子嗣,你大可以上金殿斥责皇帝,干脆触柱而亡血洒当场,当真是宁折不弯以身正之了!”
“可谢家不会因你受牵连?我谢氏长房一脉就此绝迹于世间了,何谈什么谢氏风骨?”
谢氏不是门阀也不是地方豪强,而是历经几朝,沉淀下来的书香世家,真正的文臣清流,世间读书人的精粹所在。
谢家的风骨,并不只存于这一朝一代。
那个人已经是皇帝了,就是看着这些年对他的养恩,以后谢家也只会蒸蒸日上。
怎可因他一时冲动,就毁于一旦呢!
谢之桓看着儿子跟自己年轻时一样的脸庞,心软了。
他何曾对儿子这样大声说过话,叹了口气,敛了情绪,道:“这其中还牵扯了皇室密辛,我无法与你说明白,但你记住我一句,别管谁做皇帝,做事说话前先考虑谢家。”
“你的辞呈内阁按了下来。你也别任性了,你当我真不知道这些年你对他做了什么?”
“子澈啊,多少年了,放下吧!”
*
三日前。
“侯爷,后院那个女子……”靖远侯府的管家叹息一声道,“六殿下已然幽居,估计咱们这辈子和他老人家是见不上面了,那个女子温婉端庄,奴才看着倒像个良家,这一转眼在咱们府里住半年了,夫人不太高兴,想找人牙子来把她卖了呢。”
“卖!?蠢妇,她敢!”靖远侯一听便怒了,一拍桌子道:“我怎么跟她说的?给我好吃好喝的养着,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试试!”
管家吓了一跳,连忙劝道:“侯爷息怒,夫人也是担心影响您的声誉,毕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住在府上,传出去总是不好听。而且六殿下已经……”
靖远侯府到他这一辈,已然没落了,要名望没名望,要积累没积累,就是个空架子,好不容易和六殿下搭上了关系,那成想改朝换代了!
宫变之前,萧慎送了个貌美妇人过来,让他帮着照顾,说日后有大用。
当时靖远侯掀开轿帘一看,纵是阅过不少美人,也被这妇人的美貌所惊讶。
只见她身段纤细柔弱,乌发雪肤,一袭白裙,只那一双眼,冷冷地直看进人心里去,冷而艳,上品!
应了那句“要想俏,一身孝”啊!
瞧这妇人的模样,应该是死了丈夫,不然怎会让萧慎得手呢?
萧慎谋反被俘之后,美貌妇人就这样被留在了靖远侯的后院里。
靖远侯虽然喜好女色,但也不敢轻易碰她。毕竟当初萧慎将她送来时,神情非常慎重,谁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呢......
直到不久前,乌衣巷的谢府举办中秋宴会,靖远侯受邀参加。
酒过三巡之后,他起身去找茅厕,迷迷糊糊间误入了谢云霁谢大人的院子。
当他第一眼看到谢大人居室里悬挂着的画像时,差点惊掉了下巴——画上的妇人和他后院里的那位有着八九分相似!
这下酒醒了大半。
靖远侯站在垂花门上,远远地望着院子里静静端坐的女子,心里暗自回想着画像上的模样。
这女子竟与画像上的人如此相似,简直是惟妙惟肖。
他不禁感叹道:“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忽而想到坊间秘闻,那位新帝一直在打探谢大人已故发妻的消息……
管家好奇地探头向院子里瞅了一眼那女子,然后转头问靖远侯:“老爷,您打算如何处置?”
靖远侯沉思片刻,嘴角泛起一抹狡黠的笑。
新帝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怎么可能像个和尚一样清心寡欲呢?想必是没有遇到称心如意的人罢了。
靖远侯心中暗喜,觉得自己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这样的好机会竟然被我碰到了!”
夜幕渐渐降临,暮色四合之际,靖远侯府中悄然抬出了一顶鸦青小轿,缓缓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