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以身为质,此生为囚
作者:西浮屠   晏君山最新章节     
    元穆问皇帝:“昔年大相师袁天罡,曾预言襁褓中的则天大圣皇帝,有帝王之象,但太宗英才盖世,不畏预言,留武才人性命。代宗时期,升平公主告状驸马醉打金枝,代宗直言郭子仪可做皇帝,功高盖世主不疑的佳话流传至今。臣今日面圣,是想请问陛下,匹夫生于草莽,却有经国之能,是该杀还是该用?”
    皇帝面色蒙上一层阴翳,低声问:“若朕执意要杀,长穆是否要以史笔写朕,无太宗之雄才,亦无代宗之心胸,乃是狭隘至极,刚愎自用,疑心深重的昏君?”
    “臣不敢!”
    “太宗不杀武才人,最终武代李兴,祸延三世,若他早知如此,还会心慈手软吗?”
    元穆回道:“臣以为,事当权宜,衡量利弊,太宗杀武才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太宗气概万象,不屑做。而眼下,于陛下而言,三州归附就在眼前,大都督已经将路都铺到陛下脚下了,若因一时疑心而错失良机,岂非得不偿失?臣追随陛下多年,衷心企盼陛下荣登大位,带领我中原重回巅峰!大都督之才,可为陛下开疆拓土,或许陛下疑心臣有私,但臣还是要说,今天即便此人不是臣妹夫,臣也一样要恳请陛下,择善而用,抓住时机,臣愿倾其所有,辅佐陛下,再创盛世!”
    皇帝闻言沉默不语,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元绮,缓缓开口:“长穆,你的忠心,朕从未怀疑,今日朕也与你说一句实话,先帝临终前,将这天下交予朕手中,曾留下一句遗诏,若想江山稳固,萧淙之,必杀!朕不得不做。”
    元穆第一次听说,难怪皇帝登基后,突然对北方事宜一改从前态度。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重重叩首,大声道:“陛下,臣自知接下来的话冒犯先帝,但臣还是要说。先帝在位时,明知祁王私下贩卖官职,收受贿赂,可为了牵制您,提防您外祖家,仍然选择放纵祁王一党,此乃豢养帝国之蠹虫, 臣自入官场便追随陛下,是最清楚祁王一党如何以卑劣手段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的,其中不少为先帝授意,臣的父亲便深受其害。臣追随陛下,一直坚信陛下有别于先帝,必定能开创一个富强清明的新朝代。而如今陛下受困于这遗旨,臣以为,以陛下之才,可循唐太宗,自行决策!”
    “大胆!”皇帝拍案怒斥,“朕的一切皆授于先帝,你竟敢教唆朕,背弃君父,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陛下息怒!”一旁的元绮立即跪爬到元穆身边,进言道,“陛下,自父母去后,我兄妹二人多得陛下庇佑,才有幸走到今天,兄长心中对您的敬意与忠心,您是最清楚的。他是最正直之人,但为了陛下,他甘愿以身入局,诱杀祁王一党,正如他所言,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死,他相信陛下乃是创世明君,才敢如此。还有我夫君,他何尝不是因为信赖陛下,才孤身范险,为的就是陛下在初登大位之时,献上这份功绩,令陛下天威威震四海,万民臣服!”
    “陛下之顾虑,小女子也略懂一二,不瞒陛下,夫妻夜话,我也曾探问过他的忠心,可他却道:我是经历过战火之苦的人,天下人不该因我萧淙之的私心而死。陛下明鉴,此言,足可以证明他并无二心!”
    皇帝看着元绮,怒意稍减,却道:“从前身在深渊,无可企及,以后呢?有你兄妹二人保驾护航,谁能保证人心不变?即便他无心,外面那些人呢?自朕来郸州,他们心思,朕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元穆挺胸,眼中坚毅无比:“臣愿以性命替他作保,愿以镇国公府满门荣耀,换陛下饶他一命!”
    皇帝双眼微眯,透出的一丝神光中带着不可置信和几分震惊:“长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话也出乎元绮意料之外:“哥哥?”
    元穆却道:“臣知道!于臣而言,高官厚禄并非臣所求,双亲去世后,臣只愿双亲死得其所,家人平安喜乐,挚友…”说到挚友,元穆掀眼直视皇帝:“得偿所愿。”
    皇帝凝视他,而后转而看向元绮,沉声到,:“你兄长的话,都听见了吗?既如此,长穆与萧淙之,朕就只能留一个了。”
    “陛下,且慢!”元绮一把拉过元穆,跪爬挡在他身前,萧淙之已经生死不明,她绝不能再看元穆有事!
    “陛下,此事与我哥哥无关。”
    “朕的首辅大员,为了他要放弃累世荣耀,若朕留他一命,他日是不是也可以对着朕,刀剑相逼?!”
    元绮跪伏在地喊道:“陛下,哥哥与萧淙之,无非是君子之交,都是因为我,为了我他才如此!也是因为我,萧淙之得以复兴背地经济,扩充兵力!陛下若是问罪,只问元绮之罪即可!”
    “问你之罪,事关江山社稷,不是儿戏生意,你一介女流,如何担当?”
    姜洹出兵的那个晚上,她就曾想过,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一旦萧淙之凯旋归来,便是轰动全国的盖世英雄,到时他手握重兵,又有自己的财力与元穆支持,功高震主雄踞一方,难保郸州的老将不起异心。
    即便皇帝出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暗枪更难防,唯有彻底让还给他放心,萧淙之才能回得来。
    这一切既然从他们的联姻开始,也该由她来承担。她缓缓起身,直视皇帝,开口道“元绮愿献上江南镖盟,贯通南北上路的控制权,为国所用!”
    她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她深知这价值所在,萧淙之在北方的军队,借着元绮的财力和这条路,只要时间足够,可以不断壮大,一旦打起仗,粮草补给全靠这条路!
    见皇帝不语,元绮又道:“此外还有福州采珠珊瑚生意,建州翡翠生意,皆愿献予皇家,添太后与皇后娘娘光彩。”
    皇帝冷声回道:“朕在你眼里,就这么好打发吗?”
    “不,元绮身无长物,唯有这些身家还有些价值,献与陛下是想表明元绮的诚心。陛下心在天下,自然不会为这些俗物所动摇。除此以外……”
    她眼中逐渐湿润,却异常决绝,“元绮已身怀有孕,萧淙之全族遇难,最重视亲情,我们母子愿以身为质,此生为囚,他若有反心,陛下可杀我们母子祭旗!”
    “胡说什么!”元穆连忙拉过她,想要对皇帝圆说:“陛下……”
    皇帝却一抬手,不让他说。
    元穆一顿,仍然坚持:“陛下。我妹妹年少无知……”
    皇帝打断他,问元绮:“此话当真?”
    元绮挣开元穆,含泪重重叩首:“我心不改,只要陛下出兵援他,不再计较哥哥的过失,元绮无悔!”
    “好,朕答应你。”
    “多谢陛下。”
    再叩首,约定已经达成,皇帝当即对元穆下令:“传朕的命令,派秦又天领兵,收复二州!顾庭芳,韩冲为先锋,务必找到萧淙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多谢陛下。”元绮伏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泪已流了满面……
    元穆看着元绮,僵硬地抬起手对着皇帝一拜:“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