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老管家的声音也随之传来,隔着门有些沉闷低哑。
“主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进来。”
沉重华丽的大门向外打开,高壮的护卫分立两侧,耀眼的阳光折射进来,整个大厅都变得亮堂。
八名女佣安静地跟在阿利斯身后,乖顺地托着料子细密鲜亮的衣裳。
萧玉楼起身,“埃兰殿下,昨晚与您相谈甚欢,格外舍不得您,今天能否陪我去鹿园游玩?”
“我的荣幸。”
“您的着装不太合适鹿园的出行,可能要麻烦您更换另外一套我为您准备的衣服。”
“好。”虞采桑比较两人同样风格的着装,明白对方单纯是要支开他,乖巧地应下。
女佣们不等阿利斯吩咐,便机灵地跟上。
待听到一声细微的开门声,萧玉楼重新将视线移到老管家身上。
“主人,波尔德管家来接埃兰殿下回宫。”
“波尔德,我只给你两分钟。”
波尔德强作镇定地走了出来,逆光站在大门外,恭敬地行了个问候礼。
“波尔德,难得看到你离开贝鲁塞巴布身边,不会是打算背叛国王陛下,转投到我的名下吧?”
“您说笑了,我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
波尔德缓慢地吸入满是利刃的空气,喉管干涩刺痛。
“安纳斯帝侯爵,听说埃兰殿下在您这里睡了一觉,相信您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只是王昨天在宴会上特意吩咐,我只能大清早过来接埃兰殿下回宫,期盼美丽的埃兰殿下能够及时与王共进午饭,也希望我为埃兰殿下安排的行程不会打乱您的计划。”
“很遗憾,你确实打扰到我和埃兰殿下美好的约会。”
萧玉楼眼眸微抬,周身平和温柔的气质转换,分明还是那个人、那个动作,却从温顺和蔼的天使变成残暴凶戾的恶魔。
波尔德差点被萧玉楼狠厉的目光杀死,喉结滚动,暗自攥紧拳头,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这才能勉强无视对方杀气腾腾的模样,继续站着和这位疯批专横的侯爵大人交谈。
“我很抱歉,但,埃兰殿下不应该缺失难得与敬爱的父亲共进午餐的机会,那样会给伟大的王留下不好的印象,还请您能够割爱。”
“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今天并不打算将埃兰殿下归还给你们陛下。”萧玉楼回头瞥了眼毫无动静的楼梯,“或许,你们不来打扰我们愉快的游猎,明天中午能够在餐桌前看到你们心心念念的三王子。”
“好的,我会将您的原话转告给王的。”
“嗯,阿利斯。”
阿利斯立刻挂起和善的笑容,“波尔德管家,请让我送您离开。”
“感谢阿利斯。”
两位同样绅士优雅的管家一齐离开萧玉楼的视线。
又过了几分钟,美丽的女佣们簇拥着漂亮高贵的小王子下楼。萧玉楼满意地点点头,整个人温和得让庄园佣人怀疑他们的主人被调包了。
鹿园在郊区,坐马车也需要两个小时。
下车后,虞采桑不动声色地落后几步,小心地晃动僵硬的腿脚。
【呜呜~我可怜的小可爱坐的骨头都不舒服了……主人和8520没有一个会心疼人的,不像0013……】
萧玉楼转身刚好看到少年悄悄扭脖子的动作。
“安纳斯帝侯爵,您今天来鹿园是要狩猎吗?”虞采桑自然地掰正脑袋,有些纠结和窘迫,“我……不会骑马射箭,能不能在马车里等您?”
萧玉楼扫视周围目不斜视的护卫们,暗中感慨一声,演技还挺收放自如的。
“我教你。”萧玉楼垂眸看着刚长到自己下巴小朋友,心情愉悦地表示,“本来就是要带你玩才来鹿园,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林中享受狩猎的快乐,这个出游就会变得很无趣。”
虞采桑表面格外乖巧,眼中隐隐流露出感激之情。
有人牵来两匹矫健年轻的良马,萧玉楼握住虞采桑手腕,带着他靠近马匹。骏马鬃毛如绸缎般顺滑,肌肉线条流畅优美。
“选一个喜欢的。”
这两匹马都是母马,也是鹿园内出了名的温顺,很适合零基础的小白。
虞采桑就近选了只棕色毛发的骏马,好奇地抚摸那身绸缎般丝滑水润的鬃毛。饲养员当即一拍马屁股,棕马从鼻孔喷出浊气,慢悠悠地跪倒在地。
小废物王子下意识求助温和有礼的安纳斯帝侯爵,侯爵大人兴许是寻了个新玩具,和颜悦色地指导王子殿下马术。
萧玉楼单手牵引着棕马脖子上的绳套,幽深冷寂的赤眸独留马背上那道身影。少年拖拽着缰绳,低头敛眸,身体肌肉松弛,格外闲适自在。
男人眼中闪过笑意,悄悄松开绳套,利索地翻身上马。白马嘶鸣,腿脚轻颤。
“埃兰,准备好体验丛林竞跑了吗?”
虞采桑斜睨他一眼,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腰背向下压。胯下骏马嘶鸣一声,前腿抬起后,立刻向林子里冲了进去。
凛冽的风刮过脸颊,虞采桑远离人群后,不再分心表演害怕,冷静地抓紧缰绳,将棕马控制住。
“哒哒——”
“咴咴——”
“采桑,马术甚佳。”
虞采桑偏头,琉璃色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萧玉楼心尖一颤,假咳一声。
“师弟,恕罪。”
“师兄带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赛马狩猎?”
萧玉楼摇头,调转马头,在前方带路。他们俩穿过逐渐茂密的松树林,抵达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
空地上,残破的石砌高台长满苔藓,暗红色的沟渠在台面游走,沟渠相互牵连,绘制成一幅简陋的七芒星阵。四角火炬熄灭,其中一角只剩下火炬台印。
“这里就是通往地狱的大门。”萧玉楼干净利索地跳到地面,走到虞采桑身边,伸手要扶他。然而,后者发现他下马,也紧随其后。
因此,没有注意到伸过来那只手,站定后还格外疑惑他忽然背手的奇怪行为。
“按照世界线,凯萨巴特十三世明年初春会命人将这里修葺回原本的模样,在入秋后将王室之人骗到这里放血。”
虞采桑正好一脚踩在祭台阶梯上,脑袋骤然阵痛,无数个画面一闪而过,如虚影看不清摸不透。
天上的太阳被云层暂时遮挡,祭台落下成片树影,树影扭曲旋转,像是一个庞大的能够吞噬一切的旋涡。脚下地面变得绵软,恍惚间看见无数双尖利的手从旋涡中探出来,狰狞贪婪地想要将人拽入地狱。
“采桑,醒醒!”脑海中响起一道温柔磁性的声音,笼罩在身上的那股阴寒气息瞬间被斩断。
在现实与幻象的交界处,与埃兰模样一致的少年双眼暴突,落下两行血泪。
他痛得扭曲,张开嘴巴,舌根全部糜烂,只能看到血淋淋的肉洞。
—救救我……我不想被吃掉……
虞采桑眨眼,所有幻象化作虚影,那道痛苦挣扎的身影也随之消失。温暖的阳光折射下来,连发丝都变得柔和。
“师兄,我没事。”虞采桑险些又沉溺进名为萧玉楼的关心的目光里,柔声道,“只是看到了原世界线里那个埃兰死亡前的走马灯。”
“采桑,跟他们通感不是好事,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以前,有个反派组成员与小世界契约者多次通感,无数次被迫感受对方死亡前的痛苦和绝望。”萧玉楼神色格外严肃认真,“最后心理防线崩塌,自杀了。”
“在这里,我不会。”虞采桑与他对视,眼神坚定,“我还要回源世界演完那部未杀青的戏。”
那双眼眸闪烁着璀璨的星点,似乎在提到‘演戏’二字,这个人终于多了几分年轻人的朝气和热情,始终省流的电量瞬间充满。
原本就格外耀眼的小天使,不再吝啬光芒,变成灼热但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太阳。
萧玉楼失神片刻,低头按压胸膛中心偏左的位置,感受到心脏剧烈跳动几秒,怀疑自己可能莫名其妙得了心脏病。
“但是,谢谢师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虞采桑笑着说道。
咚咚、咚——
“嗯。”萧玉楼艰难地喘息,颤声回答。
【萧凰,扫描全身,这个身体好像有隐藏疾病。】
…………
两个人探索地狱大门的计划中道崩殂。
萧玉楼在系统逐渐不耐烦的敷衍了事中放弃继续检查身体的行为,带着虞采桑抓了只梅花鹿。
他们一行二十二人,就着干巴面包和果汁将烤鹿肉吃完。
回程路上,萧玉楼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柔软厚实的毛毯和靠枕,亲自动手改造马车。虞采桑靠在靠枕上,差点睡着,幸好对面探照灯一样的眼神,让他在即将昏睡前被看醒。
到庄园后,虞采桑觉得身心舒适。
晚饭依旧是萧玉楼掌勺,洗菜择菜切菜这些事被庄园佣人一条龙包圆,虞采桑只能在旁边……帮忙递菜和调料。
萧玉楼做的是家常菜肴,吃下去唇齿留香。软嫩多汁的鸡腿焗鲍鱼煲和现炒应季时蔬在味蕾里碰撞,多一分则油腻,少一分则苦涩,将味道把控的非常到位。
“很好吃。”
“那多吃些。”萧玉楼觉得投喂小宠确实会让人心情愉悦。
两人和和美美地吃完饭,又在庄园里闲逛一会消食便互相道晚安回房睡觉。
第二天,萧玉楼在阿利斯的提醒下,不情不愿地把虞采桑送回王宫。
萧玉楼注视着灰蓝发少年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另外一边,与萧玉楼分开的虞采桑转个弯就和人撞上了。
“嘭——”
虞采桑被冲出来的人撞得踉跄,胸口一阵闷痛。撞人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呈大字瘫倒,看起来摔的比被撞的还严重。
少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倒在地上疑似碰瓷的脏脏包。
女孩睁大双眼,紫灰色眼眸格外瑰丽妖异,白色齐肩短发沾染灰尘变得灰扑扑。面容精致如bjd娃娃,只是身上东一块泥巴西一块草汁,疑似在泥地里打滚过。
虞采桑低头看了眼胸口衣裳,不出所料,多了片棕褐色印渍。
“我的面包没了……”漂亮娃娃嘴巴一瘪,眼泪立刻哗啦啦流下。
虞采桑顺着她的视线看见被自己踩扁的黑麦面包,有些心虚地抬脚。
“……我赔你面包。”
“好啊!”女孩立刻鲤鱼打挺,精力满满地站了起来,妖异漂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虞采桑拆下发绳,郑重道,“这个是信物。”
紫眸女孩皱眉,满脸怀疑。
“我只有一根发绳。”
女孩勉为其难地接过,又补充道,“玛凯林可以跟你一起去。”
“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我可能是坏人。”
“你是吗?”
“我是。”虞采桑指了一下被踩扁的面包,玛凯林一看,顿时眼神一变,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你快去吧,玛凯林在这里等踩面包的坏人。”
虞采桑转身就跑,女孩弯腰捡起踩扁的面包,拽着在她手中变得脏兮兮的发带,有些害怕地缩到茂密的花丛里。
她用力擦了擦手,慢慢撕掉脏兮兮的面包皮,随后一把塞进嘴里。
过了许久,玛凯林终于听到一声不太熟悉的男声。
“玛凯林?”
“我在这里!”玛凯林探头,眼中迸发出绚丽的光彩。
灰蓝长发少年寻声走来,将一方湿帕子递给她,“吃饭前先擦干净手。”
玛凯林觉得自己刚刚擦得很干净,但看着盘子里的白面包和烤肉,疯狂吞咽唾液,接过帕子胡乱地擦手。
擦了两下,玛凯林抬头盯着虞采桑。虞采桑指了一下对方依旧脏兮兮的手指。
“好麻烦的踩面包坏人!”玛凯林小声嘟囔,仔细地擦干净手,随后手心朝上,展示给虞采桑看。
虞采桑这才把装满食物的盘子交给她。
玛凯林抓起一个面包,边吃边哭,只是吃完面包后,就不愿再动手。虞采桑也没有多问,要回自己的发绳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