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路苍澜轻笑一声:
“这魏国地处中原以北,西靠北凉,东临燕国,在大周坐拥中原的前提下,也只是能堪堪自保而已,这魏国使臣又如何能给太后气受?”
慕容世嬿轻叹一声:
“路先生有所不知,这魏国在乱世七国之中虽算不得强大,但也绝非可以随意忽视的。
“就拿我燕国来说,这些年没少跟魏国交战,可始终是败多胜少,只能眼看着一步步被他们蚕食着祖宗留下的土地。”
说到这,慕容世嬿不禁攥紧了拳头,语气充满了不甘:
“这一次,那西魏皇帝更是过分,派使臣说是要与我燕国联姻,让我燕国择一公主嫁于他们魏国。
“可我燕国宗室血脉向来单薄,哪里还有适龄的公主能用作联姻?
“那使臣见状,便口出秽语,竟然、竟然说要让我代替公主嫁为西魏帝妃,侍奉在侧。”
慕容世嬿气的脸都红了,连那鼓囊囊的胸脯都是一颤一颤的。
这也难怪,堂堂一国太后,竟然要被一个小小的使臣公开折辱,这让她如何不气?
路苍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也没有过多安慰什么,只是平静的说道:
“乱世之中,所谓富国强民,说到底都只不过是为了强军做铺垫而已,若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作为保障,国再富,也是无用的。”
慕容世嬿抬起头来,知道路苍澜是在点醒自己不要急病乱投医。
燕国国小民弱是事实,想要发展也是好事,可也要找准方向才行。
像她往日那般不顾能力,只闻名气就请所谓的“名士”入朝辅佐,那是断断不行的。
而且,凡是那些名声远扬的名士,几乎无不是习儒术,尊王道的,可乱世之中能用王道吗?
不能。
得用霸道才行!
慕容世嬿也是拿得起放得下,深吸一口气,当即就对着路苍澜拜去,沉声道:
“燕国弱小已是事实,正因谋求发展,所以才恳请先生出山,助我燕国强大。”
路苍澜却摇了摇头:
“要我在暗地里出谋划策还行,出山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以燕国现在的国力,对付魏国都够呛,又如何能承受大周的怒火?”
慕容世嬿语气不变,恭敬的施礼万福,开口说道:
“请先生教我。”
路苍澜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先前也说了,若要强大,就必须要有军队,对于弱小的国家来说,哪怕穷兵黩武,哪怕以战养战,也比一味发展民生要好。
“只有让他国知道自己不好欺负,不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就无法灭掉燕国,燕国才可能会有强大的一天。”
闻言,慕容世嬿贝齿轻咬红唇,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自她垂帘听政以来,一直诉求的便是平稳发展,认为如今的燕国太过弱小,能赢,但是输不起。
所以对外才会忍让一些,无论是对中原的大周,南面的东齐,还是西边的魏国,都是尽量能和谈就绝不调用军队。
怕的就是一味孤勇致使燕国身陷险境,江山倾覆,让列祖列宗的江山基业断送在她们这孤儿寡母手中。
真若如此,那要她如何去见临死前将司岚和燕国交在她手上的先帝?
可今日听着路先生之言,难道说自己以往的策略都错了吗?
看着低垂下眼帘的慕容世嬿,路苍澜轻拍着手掌上的尘土,缓缓走上前去,抬头望天说道:
“昔年天机崖一战,鹿鸣军大败大宁铁军,也正是那一战过后,大周代替大宁入主了中原。
“虽然看似荣耀,可这时候的大周,实际上还面对着一个关键问题。
“那就是该不该继续追击?
“若是不追,大宁虽败,但仍据守着襄樊重镇,等到喘过气来随时可以挥师北上,中原将永无宁日。
“可若是追击,尽数占据中原已经耗费了大周太多的国力,若是途中稍有差池,怕是顷刻间就会将现有的一切颠覆,再度沦为那个西隅的蛮荒小国。”
慕容世嬿一呆,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安静的聆听着路苍澜的话。
“当年为了追或不追这件事,大周朝堂几乎都吵的不可开交。
“有人认为中原来之不易,应当先经营国力为主,徐图发展。
“也有人认为应该孤注一掷,先拿下襄樊再说。
“而恰逢这个时候,大宁又派人送来和约之盟,说是愿意将中原让出来,大宁甘愿偏居南隅,不再争锋。
“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说到这儿,路苍澜将视线转到了这位北燕太后的身上。
慕容世嬿虽然不明白路苍澜话语中的深意,但还是下意识的答道:
“既然大宁愿意将中原让出来,那两国毗邻,大周一时国力跟不上,自然还是求稳,止息刀兵要好一些......”
话音未落,路苍澜便撇了撇嘴,毫不客气的骂道:
“都是屁话。
“大宁独霸中原百年之久,那地方的富庶别人不知,他们自己能不知?
“什么甘愿将中原让出来?要是肯让,又岂能独占百年?
“你信不信,若是真让大周安稳占据中原三十年,不,二十年,届时大宁面对大周将再无任何还手之力。
“大宁此举,无非就是称霸太久,一时间被鹿鸣军打懵了而已,刚醒过来,自然要暂时示弱,以求调整军心。”
慕容世嬿红唇微张,一阵哑言。
路苍澜理所当然的说道:
“所以自始至终,不管对于大宁来说如何,对于大周,从来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追击。
“哪怕国力跟不上,也要打!
“否则假以时日,以大宁的底蕴,随时都可能会北上反攻,大周能凭借鹿鸣军一次打大宁个措手不及,难道还能打第二次吗?
“不趁机强势点将襄樊拿到手,恐怕中原至今都还在陷入混战。”
言罢,路苍澜停顿了一下,重新看着慕容世嬿说道:
“今日跟太后说这么多,不是说为了什么炫耀我曾经身为岐王的功绩,而是想要告诉太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国与国之间,可以适当让步,但那是建立在两国国力差距悬殊的前提下,不得已而为之。
“但若是两个国家之间势均力敌或者差距不大,那么今日你让一寸,明日就得退百丈!
“你的每一步退却,都会让别人认为你可欺,而后步步紧逼,直到将你打到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