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万万没想到。
自己人都已经躺到家里了,竟然还能被紧急拉回来加班?
本来昨夜在收到前线吃败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感到今日上朝可能会大事不妙。
所以提前告了病假,为的就是能离女帝的怒火远远的,免得波及到自己。
可没想到,这紧躲慢躲,还是没躲过去!
当御前侍卫敲响他家门的那一刻,兵部侍郎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没办法,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更换朝服,一脸丧气的出了家门。
临行前,他甚至还特意跟自己的妻子父母做了告别,好像此去之后,真的就回不来了一样......
等到了朝上,感受到女帝那压迫十足的目光后,兵部侍郎也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一个滑铲,熟练的跪地磕头:
“臣,罪该万死,身为兵部侍郎,竟然在国家如此危难的时候,染上风寒,不仅不能第一时间站出来替陛下分忧,反而要陛下派人来慰问臣?
“臣实在惶恐啊,惶恐啊陛下,万望陛下恕罪!”
边说着,他还不断咳嗽了起来,仿佛真的病的很严重一样。
而这副戏精的做派,也是不由得让朝上众臣撇了撇嘴。
但大家也都没说什么。
毕竟如今也算是“一条战线”上的,相互砸场子的事情自然干不出来。
而女帝用审视的目光扫视着下方的兵部侍郎,冷笑道:
“无妨,朕其实也不愿麻烦爱卿的,但奈何事情出的太大,我大周西境恐遭兵患,这才不得已派人去请爱卿的。
“毕竟,爱卿贵为兵部侍郎,这出了岔子,理应分忧担责不是?”
听到“担责”二字,兵部侍郎瞬间冷汗都惊出来了。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那宋青舟也不是自己举荐的啊!
当时不是他自己跳出来的吗?
这锅应该扣不到自己头上吧??
兵部侍郎很想这样大声质问。
可他不敢。
因为就在迈入金銮殿前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正在不断用水清理石狮子的宫人们。
结合起自己来的路上,无意间跟侍卫们的“闲聊”。
不难猜出,今天是谁死了......
连堂堂武宁公后人都是说杀就杀,那他一个小小的侍郎,脖子有那么硬吗?
挣扎片刻后,兵部侍郎果断选择了从心,言语尽显谄媚的说道:
“臣既食朝廷俸禄,理应为陛下分忧!”
“好。”
女帝点了点头,朗声道:
“既如此,那爱卿便说说,此次我大周西境之忧,朝中谁可退敌?”
“这......”
兵部侍郎一阵汗颜,半天都答不上来。
还是那句话。
能打仗的都在鹿鸣军里。
就如今朝中剩下的这些“歪瓜裂枣”,哪一个曾经带过兵,打过仗?
就算矮个里面拔高个。
可连宋青舟这个武宁公后人都大败而归,自刎谢天了,其他人就算叫他们,他们敢出战吗?
打不了。
根本打不了。
除非是把鹿鸣军叫回来。
可问题是。
一来,如今大宁铁军尽数屯聚在襄樊,这时候若是调动鹿鸣军,万一被大宁找到空子,趁机攻下襄樊怎么办?
到时不仅中原危矣,甚至女帝暴怒之下,还会再将责任推到他头上!
毕竟,那兵部尚书和宋青舟的死,可是至今还历历在目呢......
二来,也是因为女帝自己的缘故。
如今朝中谁都能看得出来,女帝是对鹿鸣军心有不满的。
明明三天两头襄樊便有捷报传来,可她还是觉得不够,嫌仗打的太慢,觉得鹿鸣军没尽力,有“养寇自重”的嫌疑。
为此,甚至还时不时的就派人去传旨问话,责问鹿鸣军何时能击退大宁?
真的。
外有大宁兵患,内有朝廷责问,就这样的压力下,鹿鸣军竟然还能忍住不造反?
简直神奇!
就这,女帝至今还因为岐王的缘故,怀疑他们的忠心呢......
要换做是他当代帅,怕是早都忍不住揭竿而起,邀大宁一同进驻中原了。
可惜,这样的想法终究也只是想法。
他毕竟不是代帅。
鹿鸣军也不可能去认他。
当个老老实实的兵部侍郎都已经够累的了,哪还有那么多的闲心再去把控军队内部各种事?
见兵部侍郎犹犹豫豫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女帝的耐心似乎也逐渐耗尽了,就在她微眯起眼,打算重新开口呵斥之时。
却见一名老人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手捧玉圭,作揖行礼:
“老臣,冒死启奏陛下。
“今日西境之忧实不亚于襄樊之祸啊,若是再耽搁下去,让北凉铁骑彻底攻占萧关,我关中祖地,恐将永无宁日啊!
“还请陛下暂时摒弃偏见,速速调鹿鸣军前去驱逐凉蛮吧!”
恩人啊!
这又是哪位恩人呐?
兵部侍郎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看着那一侧的苍老身影,只想拜对方为义父,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真的。
自己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上次有宋青舟帮自己挡刀,这次竟然又有恩人站出来替死?
果然。
当听到老人的话时,女帝柳眉轻挑,娇颜似乎更冷了,声音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
“偏见?朕有什么偏见需要摒弃啊?爱卿不妨直说?”
老人苦笑一声,跪倒在地:
“纵是没有,也万望陛下赶快下诏襄樊,否则多拖一日,我西境就有一日之危啊。”
见老人还是坚持举荐鹿鸣军,女帝沉默了,缓缓站起身来。
就在所有人神色一凛,以为他们这位陛下又该到了动怒的时候。
却见女帝竟然缓缓点头了?
“好。”
女帝瞥了下方老人一眼,红唇微启,淡声道:
“那便依爱卿所言。
“阿衣,传朕旨意,即刻调动半数鹿鸣军,前往萧关,务必将那些北凉军尽数赶出我大周境内。”
李秀衣赶忙回过神来,点头道:
“诺。”
女帝转身就要离开。
但就在她即将走下殿阶的那一刻,却猛然回过头来,看向老人眯起眼问道:
“哎,朕记得,你似乎从以前开始,就与他关系不错吧?”
老人自然知道女帝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所以不敢抬头,更没有作声,只是将身子伏的更低了。
“呵呵。”
女帝深深的看了老人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