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苍澜也是人精。
怎么可能听不出齐帝此话中的敌意?
但他并不恼,面上依旧淡笑一声,与齐帝对视而坐,自顾自的斟满美酒,说道:
“去北燕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我昔年曾与北燕太后有救命之恩。
“君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所以北燕太后宁愿舍燕也要救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反而让我感到奇怪的是。
“这中原不是自古皆诩为礼仪之邦吗?可为何偏偏到头来,却还没人家草原蛮夷理解的透彻......
“人人都道大丈夫当一言九鼎,但为何偏偏最守信的却是一个女人?”
这话回答的很艺术。
先解释了自己之所以会躲过女帝屠刀,去往北燕,是因为北燕太后“知恩图报”,而不是因为他口中所谓的“勾搭”。
这让齐帝的质问直接化为无中生有。
而后又对北燕太后跟齐帝的品德进行了对比,继续强化这一观点,致使无懈可击。
你瞧不起人家北燕太后,认为人家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人,是从草原来的蛮夷。
可人家下到个人,能知恩图报,上到国家,可以承诺守信。
反观你呢?
整天自诩中原雄主,小嘴叭叭半天,但最后就为了魏国许下的那么点口头小利,就敢弃当初盟约于不顾。
贵为九五却连女子都不如。
出身中原枉知礼却不尊礼。
那你这又算什么?
果然。
在听到路苍澜这番话时,齐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平淡。
但这还没完。
只见路苍澜摇晃着手中青铜酒杯,继续说道:
“至于你说的当皇帝......
“我本无意逐鹿,但奈何受任于败军之际。
“前有豺狼贪婪,兵犯国境,后有猛虎相胁,为己谋私。
“这种情况下,燕帝自认福薄,燕水男儿又不甘妥协......那我不忍苍生苦楚,自该挺身而出,报效一二。
“但谁知,就是这先后的大捷,竟让我再次扬名天下。
“而燕帝贤德,知晓我或许比她更有能力带领臣民走向更远,故,才有了今日当着整座燕京百姓的面,所行的禅让之举。
“这是顺势而行,天意所趋,并非人为可谋。
“若说其中真有人为因素,那也应是军功使然才对。”
言外之意,我能当上这个皇帝,不是靠算计,而是实打实靠的军功!
要不是你魏国跟齐国先后上赶着给我送功劳,我还真不一定能当上这个皇帝。
这也让齐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不过......
这还是没完!
这一次,轮到路苍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笑着说道:
“至于女帝为何要杀我?
“说实话,这问题我也挺好奇的,想了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没想明白。
“要不,就有劳贵国的军队替我跑一趟去问问?”
齐国的军队能是大周的对手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且不提以前鹿鸣军在时,就能压的各国纷纷抬不起头来。
就算如今鹿鸣军架构残损,更名为锦绣军,改由那位“绣衣侯”来领兵。
可他们就能见得一定胜过那位新帅吗?
开玩笑!
当初,身为大宁统帅的姜年能在东南把他们打的节节败退。
如今,身为锦绣军新帅的李秀衣一样能把大宁打到窝在合肥自闭不出。
等量换算还不会吗?
真要这时候派大军去问候女帝,只怕又是免不了被一顿胖揍......
所以,齐帝心中是隐隐有些破防的。
我就问了你一个问题。
你还专挑三个方面来回答我??
啊?
举一反三?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举一反三的?!
偏偏他还不能直接动怒。
没得叫人瞧见说他小气,玩不起。
所以,齐帝只能把手伸在桌下,死力的掐着自己的腿,强撑起一个笑容,问道:
“不过,朕还真是有些钦佩岐王的勇气啊?
“竟敢单枪匹马入我宫中?
“你就不怕朕一声令下,将你在此碎尸万段,以报我齐国丧城失地之辱吗?”
“你来呗。”
路苍澜笑眯眯的拿起筷子,抄起一片鲜嫩多汁的鱼肉送入口中:
“中午杀了我,下午传出消息,晚上咱就能全面开战。
“你现在就可以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你的齐国此后总共又能撑多久?”
齐帝冷笑一声:
“哼,猖狂!
“就算如今我齐国国力真的有所折损,却也绝不是凭借区区一个燕水之地就能轻易覆灭的......”
“不不不。”
话还没说完,路苍澜便连连摆手打断,脸上笑容不减的说道:
“你说的那是从前的燕国,而不是现在的。
“前段时间,鹿鸣军上至将军,下至校尉,数百人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你猜猜,他们离了大周之后,会去往哪里?
“再加上我此前虽连先征伐,但却每过一城,必以战养战,蓄足兵甲。
“你再猜猜,到如今我手上该聚有多少精卒了?
“有了这些兵,有了这些将,就算不能完完全全的再复刻一个鹿鸣军出来,但想来也应该会模仿出七八分像吧?
“你们齐国的军队,有一个算一个,加起来能拦得住我这七八分像的鹿鸣军吗?”
这段话看似极其自负,却蕴含着十足的信心。
齐帝不说话了。
但始终阴沉着脸。
因为他知道,路苍澜说的都是事实。
放眼天下,能在岐王手上,跟鹿鸣军交手的.......怕不是也只有那大宁铁军了?
别说现在齐国先后经历大败,国运不济。
就是以前全盛状态下的齐国,也不敢随意直面鹿鸣军的铁蹄啊。
那是真的要命......
可问题是。
自己的话好歹都已经放出去了,要是这时候认怂,那也未免太没骨气了些吧?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