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些谬言罢了,姜帅过谦了。”
李秀衣毫不在意的承接话题。
伸手接过甲士新递来的碗筷,抄起桌上的羊肉和鲜蔬就往滚烫的铜锅里下。
不一会儿,铜锅沸腾,煮熟之后,锅内就立刻冒出了浓浓的香气,引得人食欲大开。
姜年最早,许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此刻也有兴致抬起头来,认真的打量起这位去曾带给他不少麻烦的『对手』。
无论是二战虎牢关,还是于潼关对峙。
大宁方面,负责带兵与这位绣衣侯交手的始终是他!
虽说看上去,双方均力敌,近些年来大多时候也都是以互有胜负的平局收场。
但实际姜年知道。
论天赋,自己其实是远不如眼前这一介小小女子的......
因为双方所处的起点,压根就不在一个平台上!
自己之所以能年少扬名,带兵一方,是因为自己从小就接受了高等教育。
哪怕是当年父王反对。
可到最后,却也还是父王亲自为自己寻来了各家兵书,并聘请了大宁名师为自己启蒙教导。
自幼开始,十余年的沉淀。
这才造就了姜年能『阵斩义狮』,一战成名之举!
可反观这位绣衣侯呢?
姜年曾详细的调查过有关她的背景资料。
年少时,父母早亡,亲叔叔嫌她吃粮太多,承担不起,便想将她卖与青楼。
虽然最后侥幸得少时的女帝与岐王所救,留在身边,但所侍身份也不过是一介小小婢女罢了。
白衣宰相?
女帝近臣?
......
都是那些大周朝臣加之而来的虚名而已。
或许因为久侍女帝身侧,她可能会有些许处理朝政的经验。
但兵事,自打岐王接替武宁公之后,女帝掌权期间,便始终都是被岐王一人给握在手里的。
哪轮的到她来指手画脚?
所以,即便是翻开过往二三十年的履历,这位绣衣侯都可谓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带兵经验。
但就是这么一位『小白』。
却仅仅只是多翻看了几遍过往岐王所封存的档案战报,就能够完全独当一面,强为大周续命近十年!
致使本就该亡国的大周至今仍能偏居西隅,国祚犹存!
这难道还不恐怖吗?
换句话说。
假使魏齐吴三国中,有一国能有如此良才相辅佐,又岂会落得个被轻易亡国的结局?
难怪姑姑总说,那卫家女帝还真是好命!
本来早就该在三十年前就亡国的。
却偏偏先后有武宁公、岐王、绣衣侯这些惊才绝艳之辈站出来......
若是这些人都生于大宁,只怕大宁早就有能力,能够结束这纷争的乱世了吧?
命这东西,有时候真的不信不行啊!
姜年摇头,有些感慨。
而正在大快朵颐的李秀衣,眼角余光似乎是瞥见了姜年的异样,不由得出言相讥道:
“怎么?就一顿火锅,还给姜帅吃出感慨来了?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位出身宗室的王爷应该不至于吧?”
牙尖嘴利的话语倒是并没让姜年动怒,反而很有格局的淡笑一声,回道:
“重要的不是饭,而是一同吃饭的人。
“能与大名鼎鼎的绣衣侯一桌而食,即便是馊饭烂叶,亦能有滋有味。”
李秀衣撇了撇嘴:
“虚伪。
“从前我家陛下在的时候,你们大宁那位皇姑就恨不得将我们大周千刀万剐,分而食之。
“如今眼瞧着我们是虎牢平阳了,正该一口吞掉。
“却因为有我在而没法得逞......
“就这种情况下,你竟还能说出如此违心的话语?我还真是钦佩哈。”
姜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的淡笑道:
“违心吗?或许吧。
“姑姑的目标是帮助大宁据有天下,所以她的眼界很宽,这很正常。
“但我不同。
“我是将军,政治场上的那些不是我该考虑的。
“我所见之景唯有沙场,所虑之愁唯有胜负。
“于我而言,棋逢对手,酣畅淋漓,才是人生一大幸事!
“恰逢绣衣侯当面,看见,便会不自觉的让人想起那句古话。
“叫名师大将莫自牢,干军万马避白袍!
“哎,正好,那位白袍小将一样是皇帝近臣出身, 一样喜好身着白衣。
“有这样的对手,难道不当浮一大白吗?”
李秀衣挑了挑眉,啧声道:
“要我说,你有这口才还当什么将军啊。
“这么会说话?不如去那礼部或是鸿胪寺,以后专门负责外交事件,那才叫物尽其用!”
姜年呵呵笑道:
“我也想啊,只可惜眼下我大宁无人,还卸不得身上重担。”
说到此处,姜年话音停顿了一下,转而嘴角勾笑的看向李秀衣,抛出橄榄枝:
“不若绣衣侯来我大宁?
“以将军之才,姜年定当退位让贤,大周能给的, 我大宁一样能给!”
李秀衣随意拿起手边一颗生椰菜,放在口中咀嚼着,面无表情的说道:
“看来今天姜帅是喝了不少,竟都开始说胡话了......
“去大宁?行啊。
“可当年我家陛下临终前,曾赐我统领一国之权。
“她告诉我,若二公主能辅则辅之,若辅不了,我可自取。
“我若去了大宁,你家长公主能开得出这份待遇吗?
“要能,咱今天这会就不开了,现在就动身去朝歌城!”
姜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何尝听不出李秀衣此话中的讥讽?
别说统领一国之权了,就是能不能给到兵权都有待考验!
毕竟这玩意儿不是自家人,谁又能完全放心的给出去呢?
想到这儿。
姜年也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这不是没事找着给自己不痛快吗?
好端端的提这一嘴干嘛!
不过也幸好,这样略显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帐外便传来一声亮的通传:
“北凉使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