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远思考的时间一点点流逝,张翠芬脸上表情微变,提醒道:“安远,奶奶平时对你是严苛了些,可是你爹到底是你亲爹,心里是疼你的,你可不要在心里偷偷记恨啊。你也大了,日后看书习字什么的,有你爹手把手教,也要容易许多。”
“好孩子,你可要好好想清楚。”张翠芬拍了拍路安远的肩,说得意味深长。
路父扯动嘴角冷笑一下,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安远姓路,是我亲孙子,到时候挑个好的书塾送过去,秀才举人教起来,比你儿子有水平的多,不劳你费心。”
“那水平是水平,父子之间的感情,是师父徒弟能代替的吗?”张翠芬狡辩道。
路父正欲开口,一道弱弱的声音插进来,两人同时安静了。
“我跟娘,我……我想好了,我愿意跟着娘一起生活。”
路安远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重重的点头给自己打气。
他不会选错的,娘需要他!他也需要娘。
听清路安远的选择,张翠芬眼里的慈爱消散掉,眉头紧皱,转而看向杜文栋,“儿子,你看……要不就和离了吧,天底下不止她一个好看的,你这般优秀,不愁没有人愿意嫁给你。”
杜文栋依旧沉默,目光幽幽看向路奕,动了动嘴唇,“和离可以,我要你路家半数家财!”
“半数家财?你还是做梦更快一些。”路奕眉宇间透着讽刺。
“那和离的事情你就别想了,死心吧。要不这样,如果你以后能好好改一改你的性子,我可以既往不咎,继续跟你过日子。”杜文栋翘起二郎腿,摊开手又补充道:“不会翻旧账的,你考虑考虑吧。”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消散在空中,杜文栋嘴角扬起,他料到路奕拿他没办法。
要么半数钱财,要么一切不变,不管怎么选,路奕是别想从他手里跳脱出去的,杜文栋低低笑出声。
路奕看不下去了,她活动着手腕,取下簪子便上前制住了杜文栋,熟练的运用巧力,不出三秒,卸掉对方挣扎的力气。
“你想干什么!你想弑夫不成?这可是大罪!大罪!!”张翠芬缩着脖子尖叫大喊,看上去又想往后躲又想上前冲,惊慌失措极了。
“娘子,你别冲动,别冲动,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可千万别手滑,这是我的脸啊……”杜文栋一动不敢动,生怕哪里错开角度,脸上就要横添一道血口,那他就完蛋了。
路奕抵着簪子不放,并没有直接放过他的意思,静静等了会儿,待将这一家人惊吓够了,她才幽幽开了口,声音轻极了,“真是浪费我时间啊,一个字,离?还是不离?”
杜文栋咬牙,不肯轻易应允她,张口想要继续谈条件,刚开口便感觉到脸上尖锐的刺痛又近了几分,出血破皮只在一瞬间。
破相了,他就彻底不能进考场了。
该死!这么多年过下来,他怎么就没看透这女人的假面!
“离!我们离!!”张翠芬抢答,捂着嘴哭得一抽一抽的,生怕慢一步。
“娘,不能离!”
杜文栋挪动眼珠,拼命想要挣扎。可是不知道路奕那女人是怎么弄的,不管怎么努力,他的两只手臂一直无力的垂着,一点力气也用不出去。
“离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他们不会给银子的,娘你不要糊涂!”
路奕勾唇,摇了摇头,“不离,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我这手酸的很,婆婆,你说要不要划下去啊?”
毁容者,是没有资格科考的,更遑论入朝做官,那她还能当上儿子口中享荣华富贵的老封君吗?
张翠芬脑海中闪过她了解到的律文,哭着阻止道:“不能划!离,我们离,你快放开文栋。”
“先把和离书签了。”
“快,儿子,签了吧,这毒妇是不能再在一起过了,哪怕今天她没下手,以后你们枕边住着,一个锅里吃着……”
张翠芬压低声音,越说越哆嗦,连带手上拿的和离书也抖个不停。
杜文栋默了默,有些不想听,叹息道:“你别说了。”
“娘不能不说,不跟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准备咬死也不放这女人走了?儿子啊,你怎么这么犟,听娘的签了吧,娘答应你,娘以后再给你找好的,这女人咱不要了,一个黄脸婆而已,没什么好稀罕的,别执着了,签了吧,啊儿子?”
张翠芬紧张的语速飞快,在她期待又担忧的目光下,杜文栋拧眉动了动眼珠子,不情不愿的交代道:“知道了,纸别抖。”
……
路奕收起簪子,将一份和离书留在桌上,另一份和离书拿起,叠起来收好。
一旁的张翠芬正哄着杜青云,故意大声教他道:“青云,你娘她不要你了,好狠心的娘,为了自己,连身上掉下来的肉都能不要。青云啊,你别伤心,奶奶跟爹要你。”
“奶奶跟你说,你以后若是在外面见着她,甭管她说得多好听,你也别搭理她,都是骗你的,也别喊她娘,咱们可不稀罕。”
张翠芬说着扭头去看路奕,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有些发愣,这表情不对啊,怎么不伤心呢?肯定是路氏在强颜欢笑,哼,就装吧。
张翠芬眼里挂上了然的笑,低头继续教杜青云不认娘的话,她恨不得在路奕心里狠狠扎上几个洞。
离开了杜家,以后若是想起儿子,那就哭去吧,轻易别想见面了。
“毕竟夫妻一场,日后你若过得不好,听不下去别人的闲言碎语,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可以回来找我。”杜文栋突然出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我杜家,给你留一个妾室位子。”
路奕斜睨他一眼,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自信到以为没了路家的软饭,还能纳妾?
怕是连明年科举的报名费都拿不出来。
路奕懒得与一家子蠢货继续理论,折腾这么久,总算是完成和离了。
收拾收拾上了马车,回程路上,两个孩子已经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爹娘,你们在想什么,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女儿刚才那样,吓到了你们?”
李烟诗闻言抬起头看了路奕一眼,又低下,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