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明白,那好东西要么是从继母肚子里省出来的,要么是从梁小梅嘴里抠出来的,可他照样往外送。
这就是原主以为最大的报复手段。
不管家里境况是如何一落千丈,原主都装作看不见,不插手,冷眼相看。
反正梁素兰住着他爹留下的房子,不敢亏待了他!
后面日子渐渐难起来,铺天盖地飞来了一片逮什么吃什么的蝗虫,紧接着又传来仗要打过来的消息。
上水村的村民顾不得哭嚎田里损失的麦子,齐齐收拾好家里东西,逃荒做了流民,想奔出一条活路。
原主舍不得房子,但是更不想死,板着脸跟着走了。
逃荒路上,大家都勒紧了腰带省粮食。
梁素兰看着闺女饿得面黄肌瘦,咬着牙劝说原主不要再把粮食往外送,原主却说他有办法搞到粮食。
原主带着梁小梅往远走,跟一早等在那里的王狗蛋汇合,王狗蛋一直羡慕他有妹妹,说也想体验一下有妹妹的感觉,陪妹妹玩耍。
原主之前心里觉得不对劲,再加上他单方面讨厌梁小梅,不把这个小傻子当成自己妹妹,所以没把王狗蛋的话当回事。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原主连带着他便宜继母继妹都要一起饿死了。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原主心里隐隐松动。
看着她们饿得脸颊消瘦,原主也后悔自己送了那么多粮食出去,他是真心想弄点粮食回来的。
王狗蛋的爹是里正,队伍里就属他们家最不缺粮食,面对二十斤粮食的诱惑,原主鬼使神差点了头,想着应该没什么。
他偷偷躲在远处看,一有危险他就带傻子走。
心思不深的原主,被人不设防的敲了闷棍,晕着倒了下去。
醒来时,梁小梅已经一身狼藉倒在地上,身边围了几个流民,腰间挂着血迹未干的长刀,忙碌着架锅烧火。
原主吓破了胆子。
他紧盯着那几个身强体壮的流民,给自己鼓气,深呼吸再深呼吸,晃眼间,梁素兰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瞪着发红的眼睛往流民身上冲了过去,一副拼命的架势,不消几秒钟,就被抓住抹了脖子。
倒下的方向,正对着原主这里。
目睹了全场的原主,清楚看见倒地后还有一口气的梁素兰,眼睛死死盯着他,尽是无助与祈求,曾经温柔如水的一双杏眼进而迸发出无尽的恨意。
那种眼神太可怕,吓得原主哆嗦着腿,头也不回爬一样的逃离!
原主未满弱冠,惊惧之下走了好久。
待脑子冷静下来后,无数回忆侵蚀着他的大脑,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梁素兰没气前那道眼神,跟刻在原主心里一样,不论他是闭上眼睛还是捂住耳朵,都无时无刻不在被那股恨意折磨。
原主找了块石头,往他逃走的地方找回去,想不顾一切把继母继妹抢回来,让她们入土为安。
去了之后,原主意外与一群官兵打扮的人碰上,他们是大仓朝派来维护秩序的兵卒,那群胡乱生事的边境蛮子,已经被他们当场格杀。
原主来不及高兴,慌张去找继母继妹,入眼却一片不堪入目。
他满眼无措仓皇,连官兵们问询他是不是流民、家住何地的声音都忽略掉,瘫软地跪倒在地,拿起石头看了看又狠狠扔掉。
然后捡起地上那把长刀,含泪忏悔。
倒地后他没了力气说话,只是嘴唇还在喃喃,“我该死,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欠你们的,我对不起你们,我一定死……”
原主巨大的愧疚与自责充斥着脑海。
路奕接受完记忆,一时间头痛欲裂,她揉着太阳穴,睁眼看见活生生的梁小梅站在她面前,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梁小梅眼睛放大,小嘴也惊呆。“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可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总是偷水。”
她踮脚起来,拽着路奕给她擦眼泪,小脸微微鼓起。
路奕心颤了颤,抬起袖子抹掉脸上的冰凉,脑海中找出梁素兰最有可能去的那个水井,嘴上对梁小梅道:“娘一个人提不动两桶水的,我要去帮她,你跟我一起去,可以看着我。”
梁小梅思考起来,小表情变得非常严肃,“好,我会好好看着你的。”
路奕抓着她的手,加快脚步往地点找去,希望能赶得上。
“素兰,又是你来挑水啊,你家那儿子也十五岁了吧?怎么不让他来挑啊?你可不能太宠孩子了,该用得用。”
那人一脸关切,眼底的戏谑任谁都看得见。
“你不知道吗?素兰家那个儿子是继子,又不是从小养起的,还克死了人家亲爹,心里不知道怎么恨呢,哪里会听她的话。”
“我又忘了,哈哈哈哈多亏你提醒,素兰,我这张嘴没个把门的,你可别介意啊!”说话的人故意拍了拍自己嘴巴,看向梁素兰的眼里蕴含着嫉妒和蔑视。
梁素兰垂下眼睫,似乎没听见这些闲话,将水桶递过去,又满当当的领过来。
负责装水的王栓子贪婪看了她一眼,嘿嘿笑道:“素兰姨,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哪里干得动这种粗活,要不,我帮你送回你家?”
他眉毛故意挑了挑。
梁素兰眼里闪过十足的厌恶,忍了忍没说话,王栓子将第二桶水故意在半空松手,木桶摇晃着撒了梁素兰的大半条裤腿,水渍在布料上渗开。
“你干什么?!”梁素兰后退,忍无可忍,低声骂了一句。
王栓子却更加得意了,流里流气的走上前,“我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老子说话你当听不见是吧?不过别说,你骂的还真好听,再骂一遍听听!”
“王栓子!你不要欺人太甚!”梁素兰咬牙。
“……会不会太过分了?老路在的时候也来我们家里搭过手,我们这样看着,不太好吧?”女声犹豫着响起。
“闭嘴吧,王栓子就是无赖,招惹上他能恶心的你饭都吃不下,当没看见算了。”
王栓子动了动耳朵,轻佻地撇撇嘴,将对面女人凝视许久,大叫道:“老子让你再骂一遍,还装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