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上车，不再是往日的稀疏平常。
林奕是双手举平，让特勤队的安保人员上上下下用金属探测器扫了一遍，才被示意可以上车。
首相坐在后排，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文件。
“我不喜欢等，没有下一次了。”首相语气淡漠，随手在文件上签下署名。
林奕倒也不客气，随意道：“只是吃口饭而已，毕竟在黎姆亚为首相瞻前马后这么久。”
首相冷哼一声。
“在黎姆亚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你还吃的下去？我看你是无知无畏，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林奕只是笑笑，不以为意道：“死了一群废物而已，死了就死了，能有多大的事……”
“废物？那可都是特勤队的精锐！”首相眼神与语气骤然不善，冷声道，“且不说这批人的家属安置问题，如此重大的行动牺牲，想压下来都很困难！我不禁怀疑，是不是你提供的位置，本就是个陷阱。”
首相目光锐利，宛如黑夜中的鹰隼，直直盯着林奕，行驶中的公务车辆内，气氛瞬间变得极度压抑。
林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只是把我追踪到的定位交给了特勤队，最终的剿灭行动，我枪伤在身，并未参与，他们自己行动失败，亦与我无关。”
刚刚搜身的时候，首相虽然见林奕浑身都缠着绷带，但对于精锐的特情队会因为行动失败导致全军覆没，并不相信。
“你应该要知道，欺骗我，或者暗中做些小动作，你都会死的很惨。于我而言，让一人消失，是这个世上简单的事了。”首相的不信任几乎摆在台面上。
林奕摇了摇头，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讥讽。
“这是特勤队牺牲处的地下通道照片。”林奕从口袋取出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将其中数张垮塌的手术室与连绵的长廊照片交予了首相。
首相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眼中的表情一变再变。
“首相先生，您怎么想，我倒也无所谓。有点我可以确信，特勤队最后与鹧鸪交战的地方，确实是他们的大本营。我提供的定位，无疑是准确无误的。”林奕语气很是肯定，自信满满。
首相微微皱眉，目光注视在最后一张照片上，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半塌的柜子，里面摆满了透明的瓶瓶罐罐，每个都装着人体的某个器官。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首相沉声问道。
林奕转过头来，饶有趣味地看向首相。
“首相先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您和萨图姆家族很熟呢？”
飞驰的车辆上，气氛似乎到了冰点。
“没有听过。”首相面无表情地答道，并未将那些照片交还给林奕，而是随手丢进了车内的垃圾桶。
林奕默默地看着了眼垃圾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特情队那群废物，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最终剿灭的作战里，还是消灭了七八个鹧鸪控制的雇佣兵。只不过鹧鸪比那群废物精明的多，早早引爆了炸弹，来了个鱼死网破。”林奕一边说，又从信封中再取出数张雇佣兵自爆的血腥照片和一张信纸。
首相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要没有抓到鹧鸪的首领，他的生命威胁就没有解除，七八个无关的雇佣兵，相比精锐的牺牲，完全算不得什么成绩。
因此他翻的也很快，最终停在了那一张写满名字的信纸上。
“这是什么？”首相眉头紧皱，望着信纸上一长串只有姓氏，隐去了其他信息的名单。
“这就是我电话里提到的重大发现，也怕是要让首相夜不能寐的东西。”林奕嘴角挂着一丝笑容，语气戏谑。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首相对于林奕的放肆，似乎忍耐也到了极限。
首相虽是如此说，但内心中却并不平静。他起初极度担忧，是害怕林奕发现了什么能指向他与萨图姆家族关联的证据。毕竟当初他从议员首次参选首相时，萨图姆家族的资金，也是他竞选活动资金的重要来源之一。
只是，这都是他没走向首相位置前的隐秘了。
在坐稳首相的位置后，他也私下对萨图姆家族做过调查和了解，在得知其家族生意，除了明面上的石油贸易外，还有大量非法经营后，就有意的在疏远关系。
可当初竞选时，萨图姆家族也算一掷千金，基本的关系和往来还在零星维护着。
直到黎姆亚内乱，举国动荡。萨图姆家族这样的石油大亨，反而成了反叛军最重点围剿的对象。偏偏黎姆亚的政府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没抵抗多久便兵败首都，退守北方，萨图姆本人也被围首都城内，难以脱身。
恰逢国内撤侨军舰抵达黎姆亚，萨图姆便动起了借助撤侨队伍的掩护，脱身前往美国的想法。
一通直连首相的私人电话，一次公私混同的搭救方案，将他想隐藏的秘密与关联彻底揭露出来。
林奕目光悄然关注着首相的神情变化，缓缓道：“我只是实话实说，首相先生不必动怒。”
“这一份名单，是鹧鸪安插进首都的雇佣兵名录，一共五十七位，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我猜测，他们大抵是想在明年新一轮首相选举时，对公开参与竞选活动的您发动刺杀。”林奕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结果。
首相倏地眉头紧蹙，将那页信纸翻来倒去的看了看。
“只是一些姓氏，什么都没有写，你是想吓唬我吗？”首相只信了一分，九分都是对林奕的怀疑。
他还是觉得，如此精锐的特勤队，若不是掉入了鹧鸪的陷阱，绝不可能全员牺牲。
不是林奕有问题，就是他提供的情报有问题。
“这上面当然什么都没有写，因为原件那份在我这里。”林奕笑得很神秘，语气坦然道。
首相迟疑了一会，伸出了手掌。
“东西？”
林奕笑而不语，并未从信封中再取出任何东西。
“这可是我保命的东西，毕竟首相都说了，让一人消失，再简单不过了。”
首相表情瞬间严厉了起来。
“你是在威胁我吗？嫌自己命太长了？！”
林奕双手抱拳，摇头道：“不敢不敢，只是自保而已。”
“东西给我！至于惩罚……若是你的确没有陷害特勤队，或是与鹧鸪合作，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首相微微眯起眼，更多还是关注这五十多位潜入首都，专门刺杀他的杀手是否真实存在。
林奕对上首相严肃的眼神，继续道。
“我自然没有陷害特勤队，反倒是我觉得，似乎我才是被陷害的那个……毕竟我曾与您达成交易，我为您查明鹧鸪所在，您为我的朋友治病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但是在黎姆亚行动的关键时期，特勤队对我的求救信号不屑一顾，让我险些命丧米耶，让我不禁怀疑，不禁揣测，是不是……？”
首相冷哼一声，语调高了几分，不满道。
“你在怀疑我？”
“不得不怀疑。”林奕这次没有再说“不敢不敢”，而是单刀直入，将台面下的话，摆到了台面上来。
“你是不是高估了自己？”首相表情阴冷，极度不满道，“你还到不了，需要我亲自处理的地步，别把自己看太高了。”
林奕倒也不反驳，似乎极度认同首相的话，点了点头道：“您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小人物。若不是有点查案能力，怕是一辈子连首相本人都见不到，真要说起来，能当个国安署的队长，您还算是提点我的伯乐。”
“只不过，我觉得我这个小人物，倒是对首相很有用。”林奕一边说，一边从信封中取出一张裁剪成横条的信纸，交给了首相。
结束还将那信封倒了倒，似乎在说……
这次里面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首相接过那纸条，却见纸条上写着五个名字及其对应隐藏的区域所在，甚至还有联系电话。
这回首相是真的重视起来了，怕是鹧鸪这五十多位刺客是真实存在着。
“为什么只有五个？完整的名单呢？”首相将那纸条塞进公文包里，语气冷冷道。
“自然在我这里。可惜我胆小如鼠，又知晓了太多不该知晓的秘密，更何况爱人还有孕在身，依托在您的羽翼保护之下，我还是留着保命，您说呢？”
“哼！你胆小如鼠？”首相冷笑一声，只觉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满道，“我自从坐上首相的位置，谁见我不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你已是胆子最大的那个了，敢用这种小伎俩要挟我……”
“不是要挟，而是替首相分忧。这五人，我先替首相抓来，您再细细审问，自然能证明我清白，以及我确实履行约定，在为首相踏踏实实做事。”林奕用语巧妙，语气倒也真诚。
首相皱眉思索了一阵。
“剩下的雇佣兵，我要尽快处理掉，避免后患。你不要总想着卖弄你那些小聪明，耽误了大事。”首相内心盘算着日子，明年的初夏，便是换届选举，届时的首相之位，怕是竞争激烈。
露面竞选，怕是在所难免，若是这些杀手不尽早处理掉，怕是真要寝食难安。
至于林奕话中真假，等人抓到面前，细细验证也无妨。
林奕见首相意动，继续乘胜追击道：“不过，若是我能将潜入国内的鹧鸪杀手全部剿灭，解了首相您的后顾之忧，我倒是觉得，我不仅不该因这次的行动收到处分，反而应该收到嘉奖。”
首相转过头来，眼神不屑地望着林奕，嗤笑道：“你倒是贪心……说来听听，你想要什么？”
“比如国安署，副署长的位置？”林奕眼眸中满是贪婪，小声试探道。
“呵……野心倒是不小。不过我最讨厌人和我谈条件，更欣赏先把事做好，再考虑领赏的奴才。”
首相语气冷淡，带着警告的意味。
“有便好，要不然这案查的，确实没什么动力。毕竟这次鬼门关前走一遭，我算是看明白了，身外之物，还早享受早好。”林奕语气坦然，带着看破一切的洒脱。
话谈到这里，首相也没了与他多废话的心思。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这五人全部要抓来见我！至于剩余的五十二人，两个月内我要见到他们全部老老实实待在牢里，一个都不能少！”
“你可明白？！”首相的语气凌厉，直接下了死命令。
林奕心头一紧。
两个月，敢情是一天抓一个的节奏。
可博弈到这个阶段，算是初步破了局，再讨价还价，反而会消磨首相所剩不多的耐心。
因此，他倒也直接应下，没再说什么。
只是下车前，林奕最后丢下一句。
“其实关于那个定位，我也猜测过，鹧鸪可能有防备或是设下了陷阱，只是特勤队那群废物，之前狠狠坑了我一次，让我差点丢了性命，而正巧，我这个人又记仇的很，懒得再多提醒什么。”
“首相要怪，怪我倒是也没什么毛病。这次潜入首都的雇佣兵大多都曾犯下过人命案子，大不了这次行动的成果，算上牺牲的特勤队一份，给他们追加个烈士称号……”
首相并未表态，只是指示司机继续往前开。
……
下车的一瞬，林奕几乎两腿一软，不停用上衣擦拭着早已汗湿的手心。
毕竟坐在副驾驶座的安保人员，枪就一直握在手上。
而首相，在车行驶过一片闹市区后，才缓缓开了口。
“安排人，二十四小时，盯紧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