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女人身下的巨鱼听到了她的问题，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句，“早着呢。”
    “早是还有多久？”女人笑着弯下了腰，抚摸了一下巨鱼。
    “那得要看她自己了，可能是几百年，也可能是几千年，再远一点就上万年。”巨鱼对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像是非常平常。
    “这么久。”女人叹息了一声，就算是一百年，对她而言都太遥远了。
    想起了什么，她又有些感兴趣地问道：“那你呢？”
    时间过了太久，突然被问及这个问题，巨鱼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遇到你的时候我三千岁。”
    “那时候你都三千岁了？”女人听到这话，音调提高了几分，惊讶地喊了一声。
    “怎么？”巨鱼在穿过深海黑暗的峡谷中穿行，发亮的眼睛照亮了下方的海沟，粉色发光的水母从它身边向上漂去。
    女人摇了摇头，想到最初来到海中见到的那个有着一副正太嗓子的怪鱼竟然已经有三千岁，感到有些意外。
    三千岁的巨鱼还在海里吹泡泡玩水母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女人的心思，巨鱼突然变得有些害羞，哼唧了一声，游快了许多。
    ——
    幽静的山村中，沉睡着的小狗抽搐了一下，从梦中醒来。
    于柚柚睁开了眼，却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地躺了许久。
    她的眼中是沉静无波的深海。
    秋风吹过窗棂，带动窗柩轻轻晃动，白日里在佛庙中闻到的供香味在风中时隐时现，进入鼻腔。
    空中吟诵的经文声逐渐变得断断续续。
    于柚柚从床上站了起来，跑到窗边，明亮的眼睛看向对面的大山。
    在夜色的笼罩下，山林隐于黑暗中，黑洞洞得如同张着嘴的恶鬼，一动不动地盯着山村。
    山间渐渐起了白烟，那浓烟如同瀑布一般从山顶流下，快要到了村口将村子淹没。
    于柚柚一张脸变得严肃了起来，绕到床尾从沉睡的路柯鸣脚边跨过，跳下了床，快速地朝外跑了出去。
    而此时山顶，挂着枯黄树叶的树林见时不时响起几声不安怪异的鸟叫，方子昂走到了佛庙前，牵引着他的黑影站在黑洞洞的佛庙门前，朝他缓慢地招了招手。
    方子昂眼睛失神，在原地停留几秒，僵硬地抬脚走进了佛庙。
    那黑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佛庙四面被遮蔽得严严实实，庙内伸手不见五指。白色的浓烟从香坛里溢出，沉沉地坠在地上，朝四面八方涌出。
    很快白烟充满了整个佛庙，再从庙门溢出，倾泻到山林间，从地上铺陈的落叶间流下。
    方子昂走到了万面佛佛像下方，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山林间起了大风，风从石崖的缝隙与树林中穿过，发出一阵阵怪声。
    与此同时，万面佛像的腹中伸出了一只青黑干瘦的手，那手抓在泥龛上，指甲裂开了细缝，里面藏着黑红色的污垢。
    那手逐渐用力绷紧，另一只手也从佛像中伸出，一个浑身赤裸的女鬼从佛像腹中爬出，足足有一米长的黑发挡住了她猩红的眼睛，顺着她向下爬行的动作落到了地上。
    万面佛的腹部留下了一个黑色的深洞，里面嘈杂吵闹，像是无数人在低语，黑暗中时不时伸出一只黑色的手，像是要从洞中爬出。
    女鬼肢体扭曲地在地上爬行，到了方子昂身边，抓着他的衣服爬了起来，一张灰白腐烂的脸贴到了方子昂的脸上。
    佛庙外佛龛中的菩萨又倒了一尊，陶瓷碎裂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刺入了方子昂的大脑。
    “啊……”方子昂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猩红的瞳孔，已经慢慢清醒过来，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呜咽。
    女鬼干枯瘦削的手抓到了方子昂的脖子。
    方子昂的瞳孔放大，身体开始抖动起来。
    “方子昂！”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于柚柚的声音，一只白色的土松冲到了庙中。
    那女鬼化作了青烟，骤然从方子昂面前消失，万面佛身上的洞口也紧紧闭上。
    方子昂终于能够控他的身体，他的双腿发软，几乎快要倒下。但方子昂还算清醒，他转身抱起了于柚柚，撒腿冲出了佛庙。
    方子昂蒙头跑出好远，几次都险些要倒下，他将怀中的于柚柚抱得死紧，声音不停地哽咽。
    “呜……于柚……柚……我怎么……会在这……”
    “我也不知道啊。”于柚柚被方子昂抱着，听到他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
    在他们跑出佛庙后，万面佛腹中的洞又被打开，无数的头颅从洞中挤出，从中钻出了数不清的黑影。
    黑影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黑雾，网中伸出了一只只尖利的手，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于……于柚柚……它们有没有跟过来啊……”方子昂不敢回头看，但他知道于柚柚在看着后面，害怕地问于柚柚。
    于柚柚待在方子昂的怀中，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中的黑雾，眼神幽静深沉，神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没有。”
    “好……好……”方子昂的声音还在抖，从地上的一块乱石上跳过。
    那些黑雾不停地靠近，但在黑雾裹挟着无数只手即将触碰到奔跑的方子昂的时候，于柚柚突然龇牙咧齿，震出了一阵白光，拦住了那些枯黑的手。
    “啊啊啊！”
    电光火石间，黑雾发出了嘈杂吵闹的哭嚎声，黑雾中一阵阵人脸扭曲撕裂，尖啸着退回了背后的深山。
    蒙头跑路的方子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抱着于柚柚赶紧跑下山，一边走一边再次问于柚柚。
    “怎么样、来、来了吗？”
    于柚柚打了一个哈欠，从方子昂的肩膀上退了下来，缩进了他的怀里，懒散地蜷了蜷身体，“没有。”
    “真的没有吗？”山林中的浓烟挡住了下山的路，方子昂步履维艰，走得极其艰难，不确定地再次问了一遍。
    “真的没有。”于柚柚不在意地摇了摇脑袋。
    方子昂终于鼓起勇气在奔跑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峰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掉落在树叶上，不住地喘息着，这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没、没了。”
    他的脚步虚软，一放松下来就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径直往下倒去。
    方子昂瞪大了双眼，快速把怀里的于柚柚往上举起，斜着身体摔在了石头上。
    树叶下的石块扎进了他手臂上的皮肉中，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从伤口中流出。
    方子昂表情扭曲，吃痛了一声，又不敢停留下来，艰难地抱着于柚柚从地上爬了起来，喘息着问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