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开玩笑，爸，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将来张家和张氏企业只能由我来继承。你以前不是特别愿意我开公司吗？怎么现在我想开了，你又这副态度？”
    “这能一样吗？那时候我对你还有期待，觉得你怎么着都算是我的儿子，再不成器也应该有点头脑，可你做出来的事情，一件一件都叫人失望！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拿出来哄你开心。”
    两人有着相似的眉眼，就连生气时的细微表情都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就算张恒博捅出天大的娄子，张治也要帮他收拾。
    现在，就算张治再生气，也不会真的跟张恒博断绝父子关系，只会觉得他在胡闹。
    都是娇惯着孩子，这两夫妇，谁也没落了下风。
    张恒博环视一眼，“各位叔叔都是公司的老人，我说话也不用避着谁。我就直说了，我也要开公司。我知道咱们家的冶铁产业不景气，你们现在正在商量该用什么新产业来另辟蹊径，不然就只能大批裁员。可一旦到了裁员这一步，必然会被媒体曝光，对我们企业的口碑，甚至连带着汽车产业的销售额都会有影响。”
    张治冷哼一声，“你这半年在家也没少学到东西，说说吧，你想开什么公司。”
    “我想跟霓妨开一样的公司，她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们听说过无界网吗？现在最火爆的全民论坛就是她一举创办的，这可是现在最赚钱的行业，势必会推动互联网产业的进一步发展。”
    “霓妨？就是你在学校招惹的哪个女同学？”
    张母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还没忘了她！你该不会还想着……造孽，真是造孽啊！”
    “我？”张恒博冷笑一声，“我只是想毁了她，毁了无界网。我问了不少科创类的公司，他们都很乐意加入这场游戏里面，只要我先声夺人，把公司开起来，他们就能给我提供最新技术。说白了，运营网站靠的就是核心技术，只要我们的人能够把无界网研究透了，不愁代替不了它。”
    “爸，我记得小的时候你跟我说过，花园里面如果只有一朵开得正艳的花，那就到了它被采摘的时候了。”
    张治看着张恒博，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是熊熊燃烧的野心和不甘心，。做生意，要的就是这份平常人没有的野心。
    他的儿子，似乎真的在改变了。
    “你想要我投资多少钱？”张治问。
    “五百万。”
    张恒博担心自己一下子要得太多，父亲担心损失不肯给，便开口说了个折中的数字，虽然五百万离自己目标的启动资金还差这一些距离，但他相信自己时候开口求求母亲，就能要走母亲的私产。
    到时候，这钱也就够了。
    张治看着坐在下面的几人，象征性的问了问他们的意见，“你们觉得这是不是一笔一本万利的投资？”
    “是，”几人连忙点头，只是话语间尽可能的说的委婉，“小少爷也是时候在商场里浸润浸润了，对将来接手公司也有帮助。若是有需要我们几个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治对这些人的说法很满意，不过是区区五百万，买他儿子的一场历练，也值。
    张治看着张恒博说，“带上你的方案设计，下周去找财务处的王叔叔，我会跟他打好招呼的。公司记在你名下，暂时保密。省得还没开始反击，就被人惦记上了。”
    “我知道了，爸。”张恒博顺从的低下头，掩盖住嘴角那一抹残忍的微笑。
    春天，就该是折花的季节。
    ……
    钟盈正在美容院修剪指甲。
    偌大的贵宾室，只有美容师和她两个人。
    美容师有些担忧的皱着眉头，“您不能再啃咬指甲了，已经有一些地方毁掉了甲床，要是再啃咬下去，一定会影响健康。”
    钟盈扯了扯嘴角，“没事，你还是按照之前的方法，修理干净再贴上甲片。”
    虽然叶昊天并不喜欢拉她的手，但她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修理一次指甲，她的焦虑症越发严重了，深夜忽然从梦中惊醒，呆坐在床头，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十指秃秃，指缝里的血迹顺着指尖流下来。
    可她连自己什么时候啃咬指甲的事情都不记得。
    美容师看似关心的一句话，实际上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中英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了。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钟盈自从回国以后，就十分依赖父母和叶昊天，因为钟有林和叶昊天需要管理公司，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钟盈就只好黏着母亲，陪着母亲每天去医院检查身体，陪她逛街、吃东西。
    这天两人从商场出来，钟盈想多散会儿步，就拒绝了司机立刻回家的提议，母女俩二人准备顺着街道一路步行至中央花园散心。
    正巧路过一家剧院，《生长》的巨幅海报从剧院的最高处铺陈开来，让人想不注意到也难。
    周静云看到海报，停下脚步，笑着问钟盈，“盈盈，怎么口风这么紧，新剧要上演，还不跟我说，是想等开票再让我跟你爸爸捧场吗？”
    钟盈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剧场，就连看剧的体验都未曾有过，更别说登上舞台了。
    她有些尴尬，她一直知道自己和霓妨长得相似，却没想到这种相似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没能分辨出来。
    明明是两个外形相似的人，偏偏霓妨的人生蒸蒸日上，片约不断 ，可她却再也跳不了舞。
    “妈，你认错人了，这不是我。你看旁边的演员名单，主演是霓妨，就是之前你提到过的昊天身边那个很像我的女伴。不过现在他们不来往了，昊天说，他只爱我一个……”
    钟盈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周静云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神色痛苦，“皎皎，皎皎，皎皎，妈妈不是故意打你的，妈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血……好多的血。”
    周静云眼睛瞪得笔直，贵族太太间的修养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只是一直反复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皎皎？皎皎是谁？
    钟盈听不懂，她尝试了很多办法让周静云冷静下来，可周静云就如同着魔了一样，看着画报上的霓妨疯狂的敲打自己的脑袋。
    钟盈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稳定，焦虑症刚好复发，最后司机找到二人时，两人正抱在一起痛哭，声泪俱下，引得周围路人频频驻足。
    钟盈再次醒来时，是在父亲投资的一家疗养院。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色的被单和钟有林那张憔悴的脸庞。
    钟盈有些委屈的攥紧被单，“爸，我没有照顾好妈妈，她……她怎么样了？”
    钟有林揉了揉钟盈的脑袋，轻声安慰，“不怪你，静云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还在昏睡，过两天你就能够见到她了。”
    钟盈一直都知道周静云有抑郁症，她小时候也曾经问过父亲，明明自己乖巧听话，父亲对母亲百依百顺，她为什么还患有抑郁症，她对自己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当时的钟有林只是说，妈妈身体不好，大出血过一次，你要多让着她，不要让她生气。
    “爸，妈妈发病前一直在喊姣姣两个字，姣姣是谁？”
    钟有林沉默半响，终于开口说道，“其实静云生下你之后，还生过一个女儿，那年你还太小，因为静云那时候生产状态不好，我俩就将你送去了国外的姑姑那里。”
    钟盈对这段在国外的时光已经没多少记忆了，只是听姑姑提起，她那时候只有三岁，却爱上了看芭蕾，带她去看冗长的芭蕾舞剧时也不哭闹。
    却没想到这段舞蹈启蒙的记忆背后，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妈妈状态不好？”钟盈问。
    “我那时候忙着公司上市的事情，对她不太关心，经常夜不归家，这才没能发现她状态不对。产前焦虑，产后抑郁，生产时还突发大出血，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静云身体不好，就是从那时候来的。”
    得知周静云难产那天，钟有林还在公司召开股东大会，再次缓过神来的时候，耳畔已经传来因为孩子体型太大，钟太太在生产过程中大出血，性命难保的声音来。
    虽然最后成功诞下一女，周静云的性命也得以保全，但终究是落下了病根，常年需要吃药调养。也是从那时起，钟有林投资建立了这间疗养院，专门接管周静云的病。
    亏欠总比伤害来的晚一些。
    “那妹妹呢？”钟盈眼前忽然浮现了霓妨那张相似的脸庞，她更加紧张的攥紧了床单。
    “我给她取名姣姣。静云醒来后，见到孩子就害怕，心理医生说静云现在情绪不稳定，最好能够将孩子与母亲分隔开来。为了照顾静云，我将姣姣送去信得过的保姆那儿喂养，在家里也严禁提起孩子的事情。”
    “后来两年过去，我以为静云状态总算是稳定了，就带着姣姣回家，静云见到姣姣，最开始是很高兴的，我就放心的让她们一起在房间里玩耍。可谁知道没过多久，楼上居然传来的保姆的尖叫声，我跑上去一看才发现，静云居然用剪刀划伤了姣姣的胳膊。”
    “我见状连忙抱起姣姣，那孩子听话的很，明明很痛了，还瘪着嘴巴掉泪。经此之后，我不敢再让姣姣出现在静云面前，让她随着保姆一起寄养到乡下。我们的姣姣出生后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三岁那年就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钟盈脑袋有一阵发懵，松开了攥紧床单的手，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松一口气。
    “死于一场大火，保姆说那时候她正巧出门，不知道姣姣碰到了什么易燃物品，回来时就已经是火光满天。此事传扬出去对我们家不利，我便找人压了下去，所以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钟家第二位小姐的事情。”
    “连我和妈妈都忘记了吗？”
    “是，我有意瞒着你，你那时候又小，记不住也很正常。你妈妈那边，则是我找心理医生，故意催眠，让她忘记的。”
    钟盈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一股悲哀，那是一种为这个从没被人爱过的妹妹的悲哀。
    没有带着父母姐妹的期待来到这世上，最后竟然又孤孤单单的离开。
    钟有林忽然握住钟盈的手，“盈盈，你跟爸爸说，为什么静云会忽然犯病，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
    钟盈乖巧的点点头，“是，在剧场的海报上见到了一个长得跟我很像的人，她叫霓妨，是位话剧演员。”
    钟有林恍然大悟般的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看来静云也没能忘记姣姣。这位霓小姐，长的跟你很像吗？”
    钟盈扯了扯嘴角说道，“也没有很像，可能有几分相似吧，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说的也是。”钟有林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而问道，“你跟昊天那边，快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吧？”
    钟盈立刻有些扭捏，“还没有。祁阿姨说我们年纪还太小，不适合结婚，要在等等。”
    钟有林立刻有些生气的板起脸来，“还等什么？你现在都二十一岁，有什么不能结婚的？我看是她，在哪里作弄使坏。你是我钟有林唯一的女儿，要嫁给谁都是低嫁了，她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钟盈知道，钟家就是自己的后盾，有钟家在，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有退路。
    父母和叶昊天一样，都是她现在最在意、最看重的人。
    钟有林走后，钟盈特意找来了霓妨的照片、视频来看，霓妨不常穿无袖礼服，她翻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张照片，画面里的霓妨两只胳膊莹白剔透，看不出任何疤痕。
    钟盈偷偷松了一口气。
    可她明明确认过了，半夜却仍然会做噩梦，梦见一个小小的姑娘，在黯淡无光的小房间里玩积木，她知道这就是皎皎，她忍不住喊着皎皎的名字朝小姑娘走过去，可画面陡然一换，皎皎站起来竟然顶着霓妨的脸。
    钟盈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