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广场其实没有很大,很地狱的,埃维金人也不是很多,所以这个广场的大小居然还挺合适。
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心台子的四周,那台子也不大,大概是以讲台的长边为边长的正方形。说是台子,但其实只是单独划一块方形区域,凸起来大概一级台阶的高度以示不同,台子的中间便是熊熊燃烧的篝火。
老拉拿走在前方,人群注意到德高望重的领导过来,自动地分开了一条路,老人缓步走到台上,程安跟在他身后。
见刚刚听到的振奋人心的故事里的主角出现在眼前,埃维金人们响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双双好看的眼睛望了过来。
程安觉得自己要对视线过敏了。
但是不可以在这里露怯,太多行为只会更丢人,更何况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社死,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经不起再一次心理冲击。
因此她给老拉拿使眼色,示意他有话说的话就他先开头。
到底是一族之长,情商十分在线,他清了清嗓子,从容地对着台下的人开始他的表演:“我们埃维金氏族,从许久之前就饱受卡提卡剥皮刀们的残害,天生的容貌他们嫉妒,天生的技巧他们不屑,天生的弱势他们加以利用、压制。”
“最后,他们还妄图终结埃维金的存在,用血与刀,枪与火,一点一点屠尽我们的家人,斩断我们血脉的未来。”
人群沉寂了,眼中的激动化作悲愤,合十的手掌握起了拳头。
程安听着他语气中的痛与苦,也将心绪沉了下来。
“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不敌卡提卡,我们一再被迫退让,最终,我们退到了这片部落,这片容纳我们仅剩的几千人的沙土荒地。”
“我们曾怀疑过,是不是地母神不再愿意庇佑我们,是不是命运如此,抱怨无用,接受一切的自然走向,才是母神的意图。”
“但今天,事实证明,母神从未放弃埃维金!”他伸手指向程安,人群的目光也随之转移了过去。
程安吓得一抖,她正听得走神呢,怎么突然有她的戏份了?
抬头面向老拉拿的脸,想知道他什么意思。
但那人没有看她,他还在看着台下的人们,“母神的使者降临,她带来食物与武器,带来希望与埃维金的未来。”
“今夜只是神赐的开端,终有一日,我们会迎回自由与尊严,会在母神的庇佑中,拥有公平的命运!”
老人的发言似乎结束了,更加热切的视线投向了她,程安直觉这不对劲。
她不是神的使者,只是武力打劫了一个营地的物资,并没有什么玄乎的庇佑神力。老头这番话显然是将她捧到了事关氏族未来存续的高度上,这可是不小的担子。
程安一时间分不清这老拉拿是真的虔诚到相信一切都是母神的安排,还是在给她下陷阱。若是真虔诚,那这是他迷信的表现;若这是他的陷阱,那其心就难测了,想害她还是想害氏族都不是什么好的可能。他最好不是下套。
但无论什么原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从她第一次到埃维金大门口就被老头安了一个“使者”的名头起,她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她倒是可以不顾一切现在就把自己摘出去,但她要是什么都不管,埃维金一族就会死的只剩下砂金一个人啊!她需要践行的纯美任务怎么办?
如果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那她来这一趟图个什么?
此时的人群已经完全信了老人的话,她若纠正,想必只会导致他们的不安与惶恐。悲伤于为什么母神的使者不愿意救他们之类的。
人心涣散,气势不稳,信仰动摇,这个族群只会灭亡的更快。她至少这个时候不能干这种缺德事。
程安的身后是那堆燃烧的篝火,周围的温度很暖,所以许多食物和酒也被堆放在篝火边上,加热的同时也有祭祀的感觉,比较符合他们信仰的传统。
她没有说话,只是回身挑了一瓶闻起来像果酒、估摸着度数比较低的倒了一小杯,端着杯子又转回身。
黑发的少女其实什么场面话也不会说,她现在内心最想说的话其实是“你们别看了,信我是神的使者还不如信网友是古国皇帝!你信那古国皇帝人家还能网上给你点个赞呢。”
但是不行,太掉价了。
思来想去面沉如水地沉默了一会,人群也不自觉地跟着安静下来。埃维金人原本就昳丽容貌因为眼中有了希望的微光更显生机,终于,这片生机在他们的“使者大人”开口后更加浓郁,成了蔓延在人群中的烈火。
她说:“我的愿望的确是保下埃维金,这是最理想的状态,避免灭绝惨案,带你们创造一片新生。”
“我不会保证些什么,我只会说,我会尽力。”
“最后,剩下的话,就都在酒里了。”
说完,她一饮而尽。
都在酒里都在酒里,别说什么破祝词难为她了,闲的没事大家可以去吃点喝点。
人群呆滞。神言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使者大人不会做出明确的保证,但使者大人的愿望中有他们的新生,这就是最无声的支持。
比起之前得到的所有晦暗不明的指引,这是他们听过的最明白、最清晰的神旨!是他们只听一次就能听懂的护佑!
“果然!地母神不会放弃她的埃维金孩子!”
一声感叹打破沉寂,众人重新沸腾起来。
或叫或喊,或哭或笑,或跪拜或祈祷,在场的保守估计有一千人,他们不明不白的叫嚷吵得程安的头都要炸了,很莫名其妙!
他们懂了什么啊?!
她说的话有哪句会引起什么战争吗?怎么大家就跟中邪了一样?
最后还是老拉拿出手了,位高权重有年纪的人精就是懂气势,他将一瓶酒泼到篝火中,一时间火焰燃烧地更加旺盛,同时还有更加明显的“噼啪”燃烧的声音。
冲天火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告诉眼前的人们他还有话要说。
程安觉得他好会装。控场技术一顶一,这也是经验之谈吗?
很会装的老人自己也端起了一杯酒,苍老但洪亮地喊着他们对掌时祈祷的诗句,但又有些不同:“愿母神三度为我们阖眼。”
“愿我们的血脉永远鼓动”
“旅途永远坦然,”
“诡计永不败露。”
老拉拿每说一句,底下的人就齐声跟他说一句,整齐划一的祈祷声听得程安头皮发麻。他们是一群极有信仰的人,他们在为神的慈悲动容,他们在跟随领头人的节奏有序表达自己的虔诚。
他们在母神的诗中默契地得到宁静,只有程安这个“使者”格格不入地担忧着。
这一次她能保下这个氏族吗?又或许,她能保下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