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草川。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草原山林在此分界,得名山草。
此地,沟壑众多,过去定襄郡哈拉河流过。
一条数丈深,长达数里的古河道,拦住了项济的退路。
近两万人被挤压在这片小空间。
身处野地,无险可守。
悲凉的气氛,在大军中蔓延。
大军北侧,一山坡。
太原后营子弟,用辎重车,组成一道拒马墙。
刀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
他们用尽土办法,跟天狼卫周旋。
“赵村的傻子,杀啊,你他妈桶***那气势呢!”
“艹你牢牢,老子没捅,刚刚你死了。”
……
他们不是精锐,不是正军,但他们是楚人。
华夏民族,有着最简单的质朴。
这段时间,他们吃的,是这辈子最好的。
多少人几十年肉沫子都没见过,项济这里肉食管够。
特么赵村人自己都觉得自己贱,有肉吃,最近总想要吃野菜叶子,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睡在帐篷里,干草换成了羊毛。
那天,几千太原子弟,坐在荒地上,等待新的刀剑,跟过节一样。
那是从军数年,第一次领新兵器。
“杀!!”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蠢将官,待太原子弟不薄,太原子弟,自是敢战。
刀剑搏斗。
战马无法奔腾,但天狼卫有骑槊,长矛,精甲长刀,对上站在辎重车上的楚兵,依旧优势巨大。
后营北线,正在被突破。
“特么的,赵狗,,,”
身后长矛手目眦欲裂,
同村刀盾兵,被一名眼眸锐利,鼻子硕大,全是疙瘩的野蛮人,一榔头锤死了。
赵姓男子,不顾一切,用尽全之力,长矛猛刺。
“噗!”
鼻子疙瘩上,还有虱子的野蛮人面色痛苦。
长矛刺中了他的肚子,穿透了护腰和牛皮甲胄,鲜血染红了裆部。
“艹你牢牢,,”
见捅的不深。
赵姓男子目光如火,准备再用全力,谁料长矛被抓住,纹丝不动。
他看见,野蛮人的口水几乎喷溅到他的脸上。
一根狼牙棒,由小及大。
他的视野,看见黑色海洋一样的突厥兵,
再看到遥远的天穹,
今天的云朵被风拉的很长。
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冰渣和荒草,无数马蹄。
突厥人的利箭,无情收割北线的太原后营。
辎重车组成的防线渐渐被突破。
老实说,后营的战斗意志已经很强了。
可惜,他们没有甲胄。
皮甲都不能人手一件,有些人还穿着厚葛布衣,如何能对抗武装到牙齿的天狼卫。
北线的失利,暂时没有辐射到南方。
何况北线斗志顽强,坚持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周云的预计。
南方乃是建安军的主力。
几里外,
天狼卫万户阿史那弥禄怒火中烧,
三个!
三个千人队,被周云指挥建安军杀光了。
“进攻,起号角!”
“起号角!”
……
天狼卫的骄傲这一刻被击碎了。
算是外围损失的,足足四千人。
这是大突厥国,近十几年没有的折损。
四千人,得补充几年。
怒火下。
进攻一刻也没有停止,天狼卫开始骑射。
建安军,士卒虽然经历了训练,斗志强盛。
但如此高强度的对抗,渐渐有露出疲态。
突厥人的万户数次冲锋,多次进攻下。
弥禄的眼眸阴寒,他笑容冷的可怕。
破绽!
破绽出现了。
天狼卫开始集中力量,突破太原后营。
一万多没有甲胄的兵卒,岌岌可危。
大纛之下。
周云早就发现了,不,甚至这个破绽早就在兵神系统中出现了。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应对的战术,很快下达。
“咚!”
“咚!”
……
建安军独特的战鼓响起。
丁不四的步卒收起大盾,如同多米勒骨牌一样,一千多人,迅速变阵,后营让出道路,主战步营成功对上绕后的天狼卫。
有了丁不四的雁门子弟成为骨干,后营兵又悍不畏死,双方战斗,甚至是天狼卫死的更多。
“什么鬼东西!”
阿史那弥禄气急败坏,怎么可能?怎么能从军阵里穿过来!
时代的局限,阿史那的猛将没有见过后世军训的大学生,军阵的理解还停留在六世纪。
战局渐渐焦灼。
双方搏杀,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周云的眼眸中,闪过喜色。
平局就是大优势。
九千主力军,虽然损失也不小,两千多人留在了这片草原。
但突厥人损失更大,这支强兵,本来就一万多人。
如今折损三分之一,对上两万多的建安军已经很难有效果了。
某一刻。
大地震动了。
万马奔腾之音传来。
周云一愣,目眦欲裂。
目光遥望远方,烟尘滚滚。
糟了,突厥人的援军到了。
系统的警报不合时宜的响起。
疯狂提示周云。
“失算了!”
“我们失算了!”
周云眼眸深邃,喃喃的道,“我没想到,霍长真如此重视我们,宁可放弃追杀大楚主力,也要先灭了我们这伙人马!”
“我以为大楚主战军是肉盾,吸引火力,没想我们才是!”
“如何办?!现在直说如何办!”丁宏信手持长枪,目光耐人寻味。
对上丁宏信的眼眸,周云一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丢车保帅!
周云身后。
一身骚包金甲,项济正在拼命擂鼓,替大军助威。
兵神系统数次运算后,
周云无奈,长叹一声。
他眼眸冰冷,对身后武川子弟传令道。
“立刻命令后营搭建沟壑路桥,大军要后撤。”
三万多北狄援军,突厥人披坚执锐的正规军将达到四万。
大楚建安军,精锐不足七千,其余兵力也不到一万。
论战力,对面乃是天狼卫,王帐军,南王亲卫。
那都是大突厥,一等一的精锐。
自己这里,河源弃卒。唯有一千武川玄甲,跟得上档次。
战将更是比不了。
一个杨双就能压过三兽将。
山草川乃荒原,无险可守。
“叮!”
“叮!”
……
兵神系统在疯狂提示周云。
可此条信息,却让一向乐观的周云也眉头紧锁。
犹豫良久,他才说道。
“丁将军,有一件事,云认为……”
一只大手抬起,打断了周云的话。
“哈哈,卧龙想说什么,丁某知道,无非就是留一分量足够的大将,拖延时间嘛。”
丁宏信拿起腰间的酒壶,这是从项济那里顺来的好酒。
“痛快!!”
“周将军,带着七皇子走,这短短半月,是丁某十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你们是大楚的希望,,将来还大楚一片朗朗晴空,项济当了皇帝,记得给我阴封个大官!”
“嘿嘿,别多想,老子早看出来了。有你在,七皇子的帝位跑不了。其他皇子,都是土鸡瓦狗,陪跑的。”
丁宏信朗声大笑,招呼亲信,吩咐后续的事。
古河道。
寒风。
一百多后营兵,手法娴熟。
拆掉不少马车辎重等,搭建了二道四尺宽的榆木桥。
过桥后,山林就在几里外。
斜阳落下。
孤狼嚎叫。
李泰等人回来了。
赤虎从马上坠落。
直接累瘫了。
李兴,李泰躺在羊毛上,手指都没力气动。
三人合力,才堪堪不死。
突厥人撤了。
黑夜对骑兵的影响巨大,突厥将领不愿意冒这种损失。
明早将是狂风暴雨。
现在比的是时间。
建安军的执行力很强。
七千精锐全走,那是项济的根本。
带五千人太原人走,合计撤离一万二。
丁宏信留下五千人断后。
戌时。
丁宏信靠着旗杆,长枪搭在肩甲,篝火照耀了他的侧脸。
脚下是一个老头,丁志孝也不走了,老了。
他乐呵呵的,嘱托周云一定要照顾好项济,别让他吃亏。
项济一身金甲,从坐下的士卒们身旁走过。
他一步三回头,想尽力记住这些太原子弟的脸庞。
不少太原兵卒,顺手摸他的金甲,想沾点贵气。
吹牛打屁的有,唉声叹气的也有。
唯独没人说,要抗命。
留下的太原兵,情绪并没有想象中波动。
丁宏信做的很好,他似乎很有经验。
兄弟二人走一个,父子二人走一个,家中独子走。
月光洒在沟壑。
木桥之上。
周云在等待项济。
安庆心急如焚,主公项济还在跟断后的人磨磨唧唧。
忽然。
黑暗中,一件骚包的金色甲胄出现。
火把照耀下。
消瘦的脸颊,浓眉大眼,面色忧愁。
周云这才发现,项济瘦了,比当初在武川镇时瘦了很多。
十里坡战斗,河原战斗,如今山草川也在战斗。
多日轮战,铁打的汉子都吃不消,何况项济。
榆木桥。
安庆在这头。
项济在那头。
只是停留了几秒。
这一刻却似乎显得很长。
泪水出现项济的眼眸。
周云一愣,脑袋忽然懵了一下。
难道说?!
“周老弟!!你走吧,我不走了!帮我照顾好茹儿。”
果然,这货犯轴了。
“现在不走,走不了,项大哥!突厥人肯定发现了,时间有限!”
河道就只有数里长,突厥找地方渡过去,绕后用不了很长时间。
走的窗口就是现在,一旦过了,窗口就闭合了。
“本皇子知道,所以你快走吧。”
“本皇子当着数万人说过,要和士卒同生共死!”
“那是假的,主公,假的!!”安庆目眦欲裂,不停环视远方,身旁黑夜中亮起火把。
无论安庆、崔浩等人如何劝说。
项济的脚,离开了榆木桥,
他回头了。
七皇子项济回头了。
留给周云的,是一道孤单的金甲背影。
黑夜中,项济的声音斩钉截铁。
“圣人道,言出必行!”
“北伐檄文,与尔同死!”
完了!
致命选择题!
留下必死,大孝子跟娘子,还有贞丫头,他们至今还在武川镇。
周云连一个像样的地盘,都还没弄给青山寨,如何能跟项济一起死。
兵神系统推算,留下的战胜率为零。
是零!
周云不能丢下亲人,没有了他,乱世北疆,他们如何生存!
“项大哥,保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