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九月的秋老虎不会那么轻易过去。
    不过下了雨的夜间依旧能感觉到凉意。
    季青浅高挑，陆以北的格子衬衫对她来说还是大了两号。
    两个长长的袖子拖着，只露出丁点儿的葱白指尖。
    季青浅侧目看身边替她撑伞的少年。
    来杭城之后的第一场雨。
    也是她第一次吃海底捞。
    亦是她第一次与同龄少年撑同一把伞。
    所幸这些第一次都是与身边的这位少年一起体验。
    虽说这些第一次平凡而又普通，但季青浅觉得在日后回味起来还是会有别样滋味。
    打到的滴滴出租很快就来接他们。
    核对过车牌后，两人一起钻入了后排。
    陆以北与司机确认手机号无误，司机启动汽车。
    季青浅的确少出门，却也不是与世隔绝，出租车还是偶尔会坐。
    不过以往她进了车后，就自顾的戴上了蓝牙耳机。
    这是避免跟陌生人聊天的绝佳方案。
    出租车司机大多善谈，季青浅特别不会应付这种人。
    今天她却津津有味的听着司机师傅与陆以北搭讪聊天。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人，四十岁上下。
    大概是由于两人的目的地定的是江南大学北门，所以他问：
    “小伙子，你们是江南大学的学生吗？”
    “啊，是。”陆以北笑着回答。
    司机师傅口气艳羡：
    “真好啊，江南大学在江浙可是名校，要是我儿子也能考上那里就好了。”
    “您儿子多大啦？”陆以北问。
    阿北跟她不一样。季青浅想，不管跟谁都能聊两句。
    “这不刚升高中嘛！”
    司机师傅跟大多数高中生父母一样的抱怨起来：“但成天就知道打游戏，作业也不认真完成。唉，要是我儿子能像你们这样用功就好了…”
    陆以北跟季青浅对视一眼。
    他们俩在高中时可是真正的电子游戏仙人…
    真是辜负了司机师傅的一番夸奖。
    “年纪还小呢，或许过两个月就有动力努力起来了。”陆以北说。
    他忽然想，那让青浅努力起来的动力，应该就是他吧…
    想到这个，他右腕上那条方才还毫无感知的头绳，就好似箍的紧了一些。
    同时让他的心脏跟着收缩了下。
    真不容易啊女侠…
    司机师傅也不乐意在两个年轻人面前埋怨太多。
    他笑笑：“也是。”
    随后打趣：
    “我今天回去就跟他说，考入江南大学能像小伙子你一样找到那么漂亮的姑娘当女朋友，说不定他就来劲儿了。”
    “没有。”
    一直缄默不语的季青浅忽然出口打断：“不是。”
    陆以北有些怔神。
    虽然的确不是。
    虽然就算女侠不提他也该解释。
    可她率先开口，还是让他有些…嗯，揪心。
    特别语气还这么笃定。
    季青浅接着说：
    “没有很漂亮。”
    陆以北松了口气后，暗骂自己。
    莫名其妙，你提心吊胆个屁。
    季青浅发现陆以北在看她，便也转过脸去。
    她的双眸正熠熠生辉。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你还是太谦虚了。”
    司机师傅大笑：“你问问你男朋友，我估摸着你应该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了吧。”
    季青浅才不会问。
    陆以北却应承着司机的话回答，他笑着：
    “对，她就是最好看的。”
    季青浅放在膝盖上的双掌轻捏成拳头。
    她小声嘀咕：
    “…乱讲。”
    还好，车内灯光昏暗。
    她的头发也放了下来，阿北不至于发现她脸颊发烫。
    所以说，她是真的很难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攻势。
    真卑鄙。
    真坏。
    可恶的阿北。
    季青浅在心底连骂了好几声，却还是忍不住泛出笑意。
    ……
    北门是距离寝室楼最近的学校大门。
    先路过的是男寝。
    季青浅想要去接伞柄，想让陆以北先回寝。
    可陆以北寸步不让。
    “我先送你回去。”
    “不远了。”
    “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傻子，不会迷路的。”
    “想跟你再待一会儿。”
    陆以北说：“要是再找地方坐会儿的话，花费太久，影响休息。陪你走到女寝这段时间刚刚正好。”
    季青浅轻轻咬唇，她垂下手的时候，也低下眸子。
    雨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的积水里。
    恢复正常不久的耳根又炙热了几分。
    “又不是以后不会再见了…”季青浅说。
    他居然还会这么在意这么几分钟。
    “以后的量以后再算。”陆以北理直气壮：“今天是今天，不能亏损一分，我就是这么一个会精打细算的好男儿。”
    “明明是斤斤计较。”季青浅说。
    几分钟，只有几分钟。
    陆以北的这番话却让季青浅在这几分钟的并肩而行中，多了一种期待。
    纵使雨点淅淅沥沥，她还是希望男寝距离女寝的路，能稍微长一些。
    再稍微长一些。
    两人挤在同一把伞的时间，就能再多久一点。
    大雨，再加上时间已经不早。
    寝室门口几乎已经没有进出的学生，安静的只有雨落在旁边寝室边树叶上的沙沙声。
    “那我回去啦。”
    季青浅站在寝室门口道别，借着楼道里白炽灯的光，她看到陆以北左边肩膀上湿掉了。
    她一直站在他的右边，她看了看自己的右肩，几乎毫无雨点。
    “嗯，早点睡吧。”
    陆以北笑着说：“江南的天晴一阵雨一阵，或许明天早上又放晴了，还得接着军训。”
    季青浅点点头。
    她无法忽视陆以北左肩上的水渍。
    “走啦，拜拜。”陆以北说。
    他刚转身。
    “阿北。”季青浅喊。
    “嗯？”陆以北问。
    他看到季青浅嘴角扬起了弧度，虽说不深，却还是能称之为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今天很开心。”
    她说道：“希望你也是。”
    陆以北愕然看着诉诸衷肠一般的青浅女侠。
    她如此直白的坦白自己的心情…是陆以北没想到的。
    更没想到的是。
    陆以北看了看她的身侧。
    季青浅：？
    她跟着看过去。
    宿管阿姨正站在她旁边。
    阿姨立刻收敛了姨母笑，一本正经：
    “今天天气不错啊，又刮风又下雨的…咦？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季青浅头一低，也顾不得跟陆以北道别，立刻像仓鼠一般的钻进了楼梯口。
    陆以北失笑：
    “那阿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