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计时。
同时,押注。
一旦谁表现出不感兴趣,这场恶趣味的游戏就会失去一大半乐趣。
每个人都很识趣,谁也没有扫兴。
奚午蔓变得透明,哪怕直言“无聊”,也不会败了他们的兴致。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吃菜,吃肉,喝酒,吃菜,喝酒,吃菜。
她不关心谁死谁活、那个谁能活多久。
“六十天。”
“五十天。”
修修姐的老公还能活几天?
来来,赌注放桌上,这,铺着红锦布的圆餐边桌。
“三十天。”
时间一次次缩短,赌注越下越大。
“十五天。”
“七天。”
“三天。”势在必得拍卖品的极度自信。
一枚蓝宝石戒指轻轻躺到红布上。
聒噪的人群陡然静默,纷纷看向放下戒指的人。
出于好奇,奚午蔓也看向那人。
最抢目的莫过于她直挺的鼻,金丝桃花蕊一样的睫毛拥着浅棕色眼睛。
她的黑发盘成高高的丸子,妥妥一堆龙须糖。下颌线清晰硬朗,下颚线紧致修长。
耳垂下和锁骨窝的红宝石夺去她朱红薄唇的全部风头,而她笑容嫣然,红宝石瞬时失了光彩。
楮楮姐。奚午楮。
“三天?楮楮,你这有点过分。”有个四十出头的女人摸出支烟,只捏在指间,没有点火。
三天?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众人低声讨论,话音很杂,奚午蔓只听清几句。即使他们有意压低嗓音。
“三天,说不定修修都还没下葬,她老公怎么也得活到葬礼结束。”
“当初琰姑姑去世后,客延姑父不都活了三十天吗?”
“三十一天,严格讲。”
奚午蔓不动声色,佯装没有听见,却竖起耳朵。
“别忘了,各位,楚修在c国。”奚午楮的声音压下全部。
听清那个姓名,突然明白他们说的是谁,奚午蔓脑子里一闪而过楚修的容颜,心弦骤然绷紧。
还有那个小女孩,楚修的女儿。她说她叫师皎皎。
恶趣味。
奚午蔓没心思再待在这了,放下筷子,喝两口茶,拿餐巾擦擦嘴,拿了包就要起身。
“蔓蔓,你看上去脸色不好。”有人面露关心,“是身体不舒服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关心奚午蔓的身体状况。
微笑,客套话,道别,然后在一众人的簇拥中,沿来时的路离开。
没见到奚耀圼,那就拜托就近的某个谁替她向圼伯伯说一声,请原谅她的不辞而别。
明星的旗帜和横幅还在满天飞,很快随道路两旁的建筑后退,退到看不见的地方。
修修姐的老公还能活几天?
三天。
修修姐的老公还能活几天?
三天。
重复,重复,无限重复。直到音色不再具有个人特征,风一样重复。
别忘了,楚修在c国。
风声戛然而止。车窗上部只两指的缝隙也合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生命在一分一秒地消失。
从公共停车区域到z集团a国片区总部大楼的大堂,如此远。前往苏慎渊办公室楼层的电梯悠悠闲闲,如此慢。
奚午蔓心烦,抠着皮包的绲边,面上仍镇静。
他就在那里,奚午蔓一进办公室,就对上他的视线。
审判官一样的威严冷静。
他稍稍转动椅身,轻轻合上手中的文件,抬手用文件指了指茶几,示意那里有茶水。
来时走得太急,奚午蔓感觉大脑缺氧,坐到沙发上的一瞬,恍惚整个人陷了进去。
连续五杯茶下肚,嗓子眼的火终于熄灭。
她惯性把茶杯往茶盘一放,茶水再次自动入了杯中。
有点过于自然而然了,类似依仗着偏宠而娇纵。
她意识到不妥,低声说了句“谢谢”。很寻常的话语,此刻却扭捏。
“以后提前打个电话,万一我不在这。”苏慎渊把茶杯递到她面前。
你总得回这。
这不是重点。
奚午蔓接过茶杯,稳稳捏在指间,对上苏慎渊的视线,正色开口:“我要去c国。”
“去做什么?”
理由有点多,奚午蔓选了个最合适的说:“继续工作。”
他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没有表现出怀疑,也没有表示不怀疑。
模棱两可,雾里观花。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他问。
“今天。”奚午蔓答得决绝。
他起身离座,与玻璃幕墙外渐渐散开的云擦肩而过,抓起办公桌上一堆文件中间的手机,三言两语就安排好奚午蔓的出行。
云间浮现出蓝色,阳光隐约,自逐渐扩大的蓝洞流出,一粒紧挨一粒,跳下云端。
白色的光,落在办公室地板上,刚好趴到苏慎渊脚边,生性温顺的宠物一样,静静陪伴。
很静,连心跳都迎合这午后催人入睡的宁静。
他说了什么,奚午蔓听明白,是让她回去收拾行李。如果有需要的话。
下午六点的飞机。
离开。
奚午蔓走出办公室,转眼看见墙角小小的盆栽,猝然生出一股极强的动力,攘着她回到办公室。
她到苏慎渊面前时,带给他一阵微风。
“怎么了?”他问。
怎么了。
奚午蔓双手抓住他的衣襟,一仰头,猛地向他靠近。
不行。
嘴唇离他的下巴不到一公分,她停住了,静静盯着他的唇,仿佛她一开始就只打算这样。
他欲言又止,只喉结微动。
要命的安静。
奚午蔓轻叹一口气,这才摸清促使她回来的那个念头。
那一瞬,她想学着某个人的样子,在那里留下口红印。
只是很快理智占了上风,那个念头惨遭排挤,被挤得稀碎。
“您会送我么?叔叔。”她用言语掩埋夭折的真实目的,轻而易举记住那唇上的细节。
要命的细节。
“我下午要开会,秦喻章送你。”他说。
“那——”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深深望进那片暗淡的色彩,说着玩笑一样的俏皮话,“您会写信给我么?”
“你想要多少封信?”
“至少,一周一封。”
他思考两秒,轻轻摇头:“这样太麻烦了。”
奚午蔓的眉头刚拧起来。
“钱我直接打你卡上不好吗?”他倒认真。
钱?
噢,钱。
奚午蔓松开他的衣襟,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她微微欠身,说:“那就,谢谢您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