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微亮，噶达就带着内务府的人来等着了。
    这一次不管莹玉再悲痛，规矩摆在这，清婉也没再等她，让人把孩子抱出来，也拦住莹玉不让她出门。
    清婉见内务府的人将孩子带走后，问噶达：“二阿哥，你们会怎么处理。”
    噶达道：“若是在宫外，那就依爷的吩咐，可这在宫里，就得按宫里的规矩，幼年夭折的小主子们......”
    噶达越发低着头，半晌低低吐出一个“洁”字。
    洁就是火葬，火葬本是满洲旧俗，但入关这么多年，满洲各家也多改土葬，宫里同样如此，
    只是康熙在二十几年的时候，针对年少夭折的阿哥公主们下了一道不土葬的旨意，但也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各个夭折的皇子公主都是火葬。
    清婉让木香将信递给噶达，道：“尽快送到爷手里。”接着才摆摆手让噶达退下。
    又对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芙灵道：“你的大格格和大阿哥，还有我的二格格在长大的过程中都还算顺利。
    特别是大格格，就连最凶险的种痘都平安度过，让我们忘了，养大一个孩子，远比害死一个孩子要难得多。”
    芙灵听言，突然跪在地上道：“奴才明白，这些年多谢福晋。”
    胤祥是在两三日后才接到信的，他将信反复读了几遍才接受二阿哥没了的事实。
    虽然已经接受这个孩子可能养不大的事实，但也没想到才这么小就没了。
    他想起那个孩子，瘦瘦小小的，一双眼睛就基本占了整张脸。
    明明小脸已经通红，但哭声还是很微弱。
    他抬手在两边眼睛的穴位上揉了揉，算着日子，那孩子应该已经被带离宫了，脑子里的混沌还没散开，就听张瑞在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爷，咱们该去万岁爷身边了。”
    胤祥抬起头，眼神慢慢清明，将信折好后放在袖中，不再说话，起身去康熙身边。
    胤祥回宫时已经是三月底，清婉依旧在门口迎他。
    “我回来了。”
    “孩子们知道爷今日回来，都等着呢，爷先去看看他们吧。”
    再往里是明昕领着弘昌和茉雅奇，只有茉雅奇急着往胤祥身边凑。
    “阿玛，为什么你不在？”
    “啊？”茉雅奇都把胤祥问懵了，“阿玛在啊。”
    “不是现在，是那天。”
    胤祥求助般的去看清婉，清婉道：“那日我在书桌旁给爷写信，茉雅奇许是想到了爷常坐在那，就问起爷了。”
    写信那日自然是二阿哥不在那日，胤祥只一下就想到了，问道：“那日可吓到几个孩子了？”
    “没有，都拘在屋里，第二日宫门才开，噶达就带着人来了。
    除了明昕大一点，可能还有所觉之外，弘昌和茉雅奇都只知道见不到弟弟了。”
    至于为什么见不到，他们的精力也不会一直停留在这个问题上。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胤祥道。
    “不辛苦，原也是我该做的，爷去看看莹玉吗？她有些不好。”
    “好。我待会去看看她。”
    两人回房后，清婉又道：“她生产时是难产，我曾答应她会赐些东西给她额捏，后来被耽误了，爷待会带去给她看看吧。
    或许她想着她额捏就能撑过来了。”
    “好。”
    胤祥是太阳落山后才回来的，他看清婉带着茉雅奇在床上玩，换了衣服也顺势躺在清婉的腿上。
    茉雅奇更是往他身上爬，他抬手扶住茉雅奇，让她不会掉下床去，接着长叹一口气之后才道：
    “那日接到你的信时，我本以为是你有话和我说，却不想是二阿哥的事。
    许是因为我和那孩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也或许是因为我早就知道那孩子大约是养不大的。
    我反复读信，再到汗阿玛身边时已经接受了这个孩子去世的事实。
    等在汗阿玛身边提心吊胆几日之后，更是隐隐忘了二阿哥去了一事，若是以前......”
    说到这里，胤祥苦笑，若是以前，他或许还能求一个提前回京的恩典。
    可现在康熙越有复立太子之意，他就越担心自己成为彻底的弃子。
    “刚刚在莹玉房里，她哭的很悲切，我虽怜她失子，但也深知我远不如她痛苦，无法感同身受，更说不出更多的劝慰之语，明明那也是我的孩子。”
    清婉只道：“因为爷不止一个孩子，就像今日，爷回来时，我带着大格格，大阿哥还有茉雅奇等着你。
    以后爷还会有更多孩子，三格格，四格格，三阿哥，四阿哥，甚至会更多。
    但对莹玉来说，这可能是她唯一的孩子了。”
    胤祥陪着茉雅奇进行了好几轮没有逻辑的问答之后，才道：“我去见她，她求我，若是她身死，让我多看顾她的额捏，我才知你为何会突然给她额捏赐东西。”
    胤祥闭目在清婉腿上养神，茉雅奇也靠在胤祥身上，她问清婉：“阿玛困了吗？可是我还没有睡觉。”
    因为她每次睡的时候都是别人哄着的，所以她很奇怪胤祥为什么会在她之前睡觉。
    “阿玛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所以才会困了。”清婉给茉雅奇拉了拉被子。
    “哦。”她伸出手拍了拍胤祥，又抬起手在唇前一比，“阿玛睡觉。”
    胤祥听她的童言童语，虽然没有睁眼，但是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
    清婉慢慢拂过他眼底的青黑，比起在养蜂夹道那些日子，胤祥越发清瘦了。
    她不担心康熙会在衣食上亏待胤祥，却担心康熙在言语上苛待胤祥，更担心加上丧子之痛胤祥会一蹶不振。
    “对了，倒有一件好事，妹妹要到京了。”
    清婉还没说话，茉雅奇爬起来，凑到清婉的小腹面前问道：“妹妹呢？”
    清婉抬手指了指她的额头，茉雅奇咯咯的笑着倒在床上，又爬到清婉面前道：“四伯母说额捏这里有弟弟妹妹。”
    胤祥翻身而起，笑道：“原来这孩子之前真如妍姨所说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愿意说。”
    “可不是嘛，原来是不想应付我们。”清婉也道。
    茉雅奇不知道她额捏正在说她坏话，只看胤祥和清婉在笑，自己也跟着笑倒在清婉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