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分的地距离营区倒也没有多远,虽说在山上,但周围只有矮小的荆棘树丛,没有特别高大的树遮挡阳光。
因为是冬天,那些荆棘草丛都枯黄了,显得有些萧条。
除了梁春宜家的地,周围其他人家的地都开垦得平平整整,自上而下,形成一块块的梯田。
里面种着各种适合冬季种的农作物,有小麦、油菜、萝卜、白菜等等。
梁春宜有些可惜。
今年秋天到冬天,她生产、坐月子,照顾孩子,她家这亩地放这里真的浪费了。
不过现在快进入阳历三月份,也是播种的好时节。
梁春宜站在长满枯草的地头,用手比划了一下地方:“左边一半种菜,右边一半种草药,你觉得怎么样?”
陆长州没有意见:“我今天回来把草割了,地翻一翻,开垦好就能种了。”
梁春宜立马说:“那我和你一起来。”
陆长州说不用,一亩地他一个人一会儿就干完了。
梁春宜笑盈盈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干,而且我也想陪着你一起。”
陆长州被她这样看着,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喉咙动了下,反倒期待起之后的开荒。
陆长州和梁春宜从营地出来的时候带着自行车。
从山上梯田下来,就可以直接骑着自行车往县城走。
部队驻扎地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据陆长州说,这条路还是他们部队驻扎的时候修的。
住在附近山上的村民,之前出行困难,现在都是走这条路外出,方便很多。
县城和上次来没什么变化,百货大楼依旧人不少。
不过买布的人倒是不多,估计因为过年,大家把积攒的布票都已经用了。
卖布的还是之前的那个售货员,对人爱搭不理的。
梁春宜已经习惯这个年代的服务态度。都是铁饭碗,也不要求业绩,而且商品供不应求,自然就形成她们高高在上的心态。
这是这个时代普遍的特色,梁春宜改变不了,也没想着去改变。
只要这售货员不故意为难她就行,不然梁春宜也不介意叫她经理出来好好讲一下什么是为人民服务。
看着梁春宜和陆长州穿着打扮干净,衣服上没有补丁,陆长州还穿着军装。
今天人也不多,售货员虽说态度冷淡,但梁春宜说让她拿出来布摸一摸看一看,她都拿出来了。
梁春宜把手里的布票花了个精光,给家里人每人都扯了布。
颜色都是符合这个时代的暗淡,梁春宜想要其他颜色的也没有。
因此她买的白色的细棉布居多。
空间里各种各样的书多,有关于扎染的。而且楚州本地有从古至今传承下来的扎染手艺,许多本地人都会扎染。
梁春宜想回去自己染一下布,不染显眼的颜色,自己稍微设计一下,比这边卖的很多深蓝、灰色、黑色的布好看一些。
如果是其他人,会觉得梁春宜买那么多布浪费。
可陆长州一句话都没说,不仅不会干预梁春宜买东西,还问她买的够不够。
“如果布票不够,之前不少人找我换过票,我现在可以找他们换。”
“够了。”
因为除了陆长州每月发的票,她还有不少罗素英给的票。
没有直接给她,怕她不要,罗素英在她们走的时候,把票给了陆大姑,走到家陆大姑才告诉梁春宜这事,并把票全给了她。
陆长州把打包好的布提起来,和梁春宜一起继续逛。
这边卖的成衣,梁春宜没有一件喜欢的,她更想买件大衣,百货大楼没有。
其实在下火车的时候,她有想过去市里的百货大楼看看。
只不过她们提着那么多行李,又带着孩子,实在是不方便,梁春宜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此时看着这边款式少又不出彩的衣服,她又忍不住升起这个想法。
“没有喜欢的?”
陆长州注意到梁春宜脸上的失望,看着墙上挂着的衣服问她。
“没有我想要的,走吧,去看看鞋。”
倒是鞋子梁春宜觉得不错,皮鞋的款式就是经典小黑鞋,一字带圆口低腰款,用猪皮做的,软软的,比后世的一些鞋子脚感还舒服。
她给自己和陆大姑各买了买了一双低跟的,跟有三厘米左右的高度。
也给陆长州买了一双。
除了这些之外,梁春宜又补充了些家里耗损的日常品,比如纸、月事带之类的,还买了些糖果点心。
“对了,咱们去周煦家里吃饭,是不是得送东西啊?”
梁春宜对了下昨天写的购物清单,突然想起来这个事。
“大姑说买对红枕巾,你觉得呢?”
陆长州:“可以,再提块肉过去。”
“肉票昨天买肉之后还有剩吗?”
陆长州接过她手里买的鸳鸯红枕巾:“你不用操心,我来买。”
“行。”
陆春宜放心大胆不管了,陆长州做事靠谱。
从百货大楼出来,陆长州把买的东西装进网兜挂在车把上,带着梁春宜去了国营药店。
楚州靠近大山,山里药材种类繁多,附近的村民有不少世代做药农,也常常有认识常见中草药的村民,采药去药店卖补贴家用。
因此梁春宜一进到国营药店里面,就闻到浓烈的各种各样中草药的味道。
正对着药店大门的,是一个非常大的木药柜,药柜各个放药的抽屉上,写着各种梁春宜早已熟记的中草药名。
站在柜台前的店员看到人进来,立马笑着问:“是要买药吗?药方带没带?买中药来这边,买西药去那边。”
“是要买点药。”
梁春宜把写好药材的纸递过去。
她在这里买过中药材,或许因为靠近大山,药店的药材品质很好,基本上都是野生药材。
就算是人工养殖的,也没有用后世农药化肥还有乱七八糟的催熟技术,虽说年份上比不上野生,质量还是可以的。
“都要野生的。”
“那价钱就有点贵了。”店员看着梁春宜,感觉有点熟悉:“您是不是在这里买过药?”
“野生的品质好。之前是在这里买过。”
店员拿出来的药材,梁春宜会先看一看,确定品质不错才会要。
一看她懂中药,店员态度瞬间端正:“您是医生?”
梁春宜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陆长州在旁边看着梁春宜低头仔细看药材的模样,心底又被触了一下,眼神根本没办法从她身上离开。
平时的梁春宜已经很漂亮了,而此时认真沉浸在她自己专业里的样子,更是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质,更加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想想一年前的梁春宜,陆长州已经想不起来那时候她什么样了,也根本想不到她会有今天这个样子。
梁春宜没注意陆长州的注视,她看到这么多喜欢的药材,注意力就全被它们吸引过去了。
因为她要的药材品种多,量又大,是个大主顾,店员还给她打了折。
但就是如此,这些药也花了很多钱。
梁春宜递钱的时候在心里叹口气。
中药材太贵了,陆长州的津贴再多也禁不住她这样花。
“你家有药材种子卖吗?”
药店自然是有的。
梁春宜买的比较常用的药材种子,党参、黄连、黄芪、金银花、白芍、杜仲、吴茱萸、甘草……
还买到了人参种子和灵芝的孢子粉,还有何首乌等一些名贵中草药的种子。
除了自家院子和地里,梁春宜准备在空间里也种植药材。
空间的土地肥沃,而且她老祖宗记载过,种在空间里的东西会比外面的成熟更快,质量更好。
买完这些东西,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间,陆长州和梁春宜直接去了国营饭店吃饭。
今天饭店供应土家扣肉、石耳炖土鸡、外婆菜炒鸡蛋,米饭和酸菜豆腐汤。
陆长州每样都要了,还要了两份米饭,梁春宜知道陆长州能吃,而且吃不完还能带走,根本不担心。
倒是饭店的其他人看他们就两个人点这么多,诧异又羡慕嫉妒。
陆长州和梁春宜早就饿了,两人没在意周围的目光,专心吃自己的饭。
国营饭店厨师的手艺很好,做的饭十分美味,追求养生的梁春宜都忍不住吃了十分饱。
吃完后她又很有负罪感,在心里默默下决心,以后不要那么贪吃了。
果然,虽然点的饭菜多,但在陆长州的大饭量下,连汤都喝的一点不剩。
梁春宜拿出铝制饭盒,又去窗口给家里的陆大姑打了一份扣肉和米饭,两人这才走出饭店。
刚走出去,梁春宜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句“好能吃啊,怪不得点那么多”。
梁春宜低头看陆长州的小腹,依旧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长州却像误会了什么,拉住她的手:“别看了,这里不行,回家给你摸。”
梁春宜反应了会儿,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瞬间红若桃花。
“我没想摸。”她替自己辩解。
“嗯。”陆长州好像没觉得她说的是真心话,点了下头:“是我想你摸。”
这下梁春宜的脸更红了。
*
吉宝和乐宝现在记人了,梁春宜一上午不在家,她一回来,两个宝宝看到她就“哇哇”大哭,张手让她抱。
得亏她现在力气大,还能一手抱一个。
小孩子也好哄,梁春宜喂过奶,他们就能看着摇篮车上的风铃自娱自乐。
陆长州回家没闲着,拿上镰刀和锄头去地里干活。
梁春宜本想和他一起,但吉他和乐宝正离不开她,她一走就哭,没办法她只能在家陪着他们。
而陆大姑则去吃饭,顺带收拾梁春宜两人买的东西。
看到买回家的布,陆大姑扯着一块布问:“春宜,买这么多布,你都准备做什么衣服啊?”
“大姑,那块深蓝色的布是给你买的。该穿春装了,那块布正好能做件上衣和裤子。包里还有双38码的皮鞋,也是给你买的。”
陆大姑找出来梁春宜说的布和鞋,往身上比划着,向上的嘴角根本压不住:“哎呀,我有衣服和鞋,给我买这干啥?这布那么大,鞋还是皮鞋,花不少钱吧?”
梁春宜望着陆大姑嘴不对心的模样,笑道:“钱挣来就是花的。大姑你天天帮我那么多忙,给你买这些不是应该的吗,我还觉得给你买的不够多呢。”
“够了够了。”陆大姑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就够了,我去屋里试试新鞋。”
陆大姑拿着布和皮鞋迫不及待地跑进她的房间。
没多久,她换了外套和裤子,穿着新皮鞋出来,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梁春宜:“春宜,你觉得好看吗?我穿这皮鞋是不是不太合适,是不是款式太年轻了?”
梁春宜站起来,眼神真挚地看着她说:“好看,很合适。”
“这皮子真软,穿着真舒服,是什么皮子做的?”
梁春宜:“猪皮。”
陆大姑左看右看,越看鞋子越喜欢,也越忍不住想炫耀的心思。
“春宜,我出去走一圈哈,一会儿就回来。”
梁春宜理解她的心情,拿着书挥挥手:“没事,大姑你去吧,想在外面待多久都行,孩子有我看呢。”
陆大姑高兴地快步走出了家门,刚出门就碰上了邻居郑婆婆,她也是被儿子从老家叫过来照顾孙子的。
“郑婆婆,出门啊。”
郑婆婆点头:“是啊,你出门干啥去?”
“什么?你问我脚上的鞋。”陆大姑大声说:“你咋知道这是春宜刚给我买的?我都说了不要了,可春宜太孝顺了,非要给我,我不要都不行。”
郑婆婆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脸色都变黑了,甩开陆大姑的手不想和她说话。
陆大姑却没肯放过她,还语气羡慕说:“你替你儿媳妇照顾孙子孙女好几年了,你儿媳妇肯定给你买好几双鞋了吧?”
郑婆婆又觉得自己的心上被“噗嗤”插了一刀,她声音压着怒气:“没有。”
然后避开陆大姑,一路小跑赶紧走了。
陆大姑有些遗憾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话还没有说完呢。
上次郑婆婆话里话外说她帮侄子带孩子不值,又不是亲孙子孙女,回头孩子大了,肯定第一个把她赶走,没一个人孝顺她。
当时陆大姑就骂她说屁话,让她看春宜给她买的衣服。
结果她非说是她自己买的。
哼,现在春宜又给她买了新皮鞋,她就是要来她面前炫耀。
谁不知道她郑家孩子多,还要往老家寄钱,她儿媳妇对她偏心老家的小儿子很不满,也因为手里没钱,才不会给她买东西呢。
陆大姑哼着老家的乡间小曲,去找自己在家属院交好的姐妹。
这一路上,她把新鞋给所有人炫耀了一遍,得了很多人的夸赞和羡慕,还给好姐妹看了后,陆大姑才心满意足地回家。
梁春宜此时已经哄睡了吉宝和乐宝。
她从摇篮床旁的椅子上站起来,压低声音和陆大姑说:“大姑,我想去给长州送点水,你帮我看会儿孩子。”
陆大姑摆手:“去吧去吧,不用着急回来。”
梁春宜提上暖水瓶,用提兜提着两个搪瓷杯,想了想,又拿了两个橘酿葛根粉放进去,还拿了些牛肉干、桃酥。
一路上走过去,梁春宜遇到不少家属,全都是在问她是不是真的给陆大姑买了双皮鞋。
她笑着点头:“对啊,大姑照顾我坐月子,帮我看小孩,我只是送她一双鞋,远远比不上她对我和孩子的好。”
一群人被梁春宜看似温柔,但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着,忍不住心虚。
她们婆婆帮着照顾小孩,她们好像没想过给她们买东西。
但又一想,婆婆和大姑能一样吗?婆婆能直接问儿子要钱,大姑能吗?感情都不一样。
她们想说些什么,不过梁春宜已经不给她们机会了:“我还得给长州送水去,不和你们多聊了。”
*
陆长州干活的速度的确快,现在过去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梁春宜远远看过去,草和荆棘已经被割得差不多了。
她不知道陆长州中间有没有休息,不过看他热得脱掉了棉袄,只穿着衬衫和毛衣背心干活,就知道他干了时间不短的活。
梁春宜正想出声喊他,就看到一个背着一背篓柴的女生,从山上下来靠近了陆长州。
梁春宜眯了眯眼睛,那女生抬头,她看清楚了她的脸,正是原书女主杨水儿。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明明她没有难产而死,和陆长州的感情也在逐渐升温,变得越来越好,这个杨水儿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梁春宜不想猜杨水儿什么心思,她早就想好了不会把陆长州让出去,不管杨水儿想做什么,梁春宜这时候都不会给她机会。
她提着暖水瓶直接走上去。
“长州。”
原本对杨水儿及其冷淡,连头都没抬起来看她的陆长州,听到梁春宜的声音,立马停下活扶着锄头直起身转头。
“怎么提这么东西过来?”
陆长州放下锄头,快速抬脚迎向梁春宜,接过她手里的暖水瓶还有那一提兜东西。
梁春宜甩甩手,给他看手中被布兜勒出来的红痕:“是挺沉的。但是想着你在这里干活这么久了,又累又渴,就忍不住想过来给你送吃的喝的。”
陆长州被她说得心软成一片,将提兜和暖水瓶一起拎着,腾出来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带的有水。”
梁春宜:“那怎么能一样,又不是我亲自送的水。”
陆长州眼里染上笑意:“确实,是不一样。”
两人旁若无人地笑着说话,明明没有做什么亲密的动作,但那甜蜜的氛围也让被忽视在一旁的杨水儿脸色十分难看。
她一直以来最不愿意相信和看到的事情,变成真的了。
陆长州对待她的冷淡和对梁春宜的亲近,让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陆长州和梁春宜感情很好,好到别人根本插不进去。
这时候杨水儿心里忍不住升起恶毒的念头,如果梁春宜在生孩子的时候真的难产死去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杨水儿脸色更白了,好像无法接受自己心思那么恶毒一样。
“你是……杨嫂子的妹妹?”
陆长州走到地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梁春宜才仿佛刚看到杨水儿一样,出声问道。
杨水儿正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绝望的情绪里,梁春宜突然出声,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慌乱地抬头,又赶紧低头点点头。
“啊?嗯。”
梁春宜看着小白花一样的杨水儿,笑着继续问:“你过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想我们帮忙吗?”
杨水儿上山捡柴火,下山的时候看到陆长州一个人在锄地,觉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已经很久没接触到陆长州了,而她姐姐和姐夫在不停给她找相亲对象,逼她相亲。
如果她再找不到机会的话,那么她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在部队随便相亲一个人结婚,要么回老家。
杨水儿两个都不想选,这才来拼一下。
谁知道她刚过来和陆长州打了声招呼,陆长州不理她就算了,梁春宜还过来了。
现在梁春宜的问话,更是让杨水儿身子颤抖了下,眼睛雾蒙蒙求助地看向陆长州。
陆长州看都没看她一眼,更不会注意她的眼神,他此时正蹲在地上看梁春宜给他带的东西。
看到那桃酥,他心里又感动又想笑,他媳妇是多怕他饿到,居然整整带了一包桃酥,还有一大包牛肉干。
杨水儿看到陆长州的态度,更绝望了,在梁春宜又一次追问下,她不得不声音晦涩地开口:“我……我……”
梁春宜就这样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神却是冰冷一片。
“我不小心迷路了,想来问一下路。”杨水儿低头小声说完,感觉又窘迫又难堪,这样蹩脚的借口,一听就是假的。
部队分的地距离营区不远,而且杨水儿经常上山捡柴,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咋可能会迷路。
梁春宜没有戳穿她,只是长长“哦”了一声后说:“是吗?”
杨水儿硬着头皮点头:“嗯。”
“你迷路到我家地头,也确实很巧啊。”
梁春宜指着她来的方向说:“从那里下去就回家属院了,下次可别这么轻易迷路了,小心迷路迷多了回不去家。”
杨水儿猛地抬头,对上了梁春宜似笑非笑的眼神。